论道德·下1: 利维坦

《论道德·下》这个系列会涉及到大量我在《资本主义的历史使命》系列中的个人部分的内容，我建议读者可以先去阅读那个系列，不然你大概率看不懂我下面在说啥。

0、社会契约

道德是法律的延伸。

在假集体中，社会的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中总是会有权力真空（见《我2: 权力真空是怎么产生的》）；所以在国家的基层，往往是靠道德运行而不是法律。

只是这个“基层”的大小，随着生产力的逐步进步、国家行政力量的加强，是不断缩小的（见《民族国家》），但绝不可能消失。

而在基层作为国家力量的代理人就是家庭，不管是古代的大宗族还是今天的小家庭（见《家校四篇：父母的权威从何而来-国家权力的鹰犬》）。同学们可以想一下，是不是你们家里的事，都是靠道德来处理而不是法律。

而道德和法律，以及它们的其他衍生物如公司纪律、学校校规等“行为准则”，被统称为“社会契约”。

而社会契约的主要作用是为了维护假集体的存在（见《我4: 假集体》、《集体主义的起源》），换句话说，维持集体中的秩序。

我们先来分析法律。

1、利维坦的概念

关于假集体的概念以及特征，我在《我们与他们》和《资本主义的历史使命》系列已经详细讲过了，这里就不赘述了。

在这篇我们来讲讲维持假集体存在的核心：利维坦。

利维坦就是《我3: 为什么权力厌恶真空》中的“老师”，是一个能压过所有人的强权。

在假集体中，由于人们不会把互帮互助当作责任，所以每个人实际上都是原子化的，人们不是利益共同体。

所以每个人的利益只能靠自己来保障，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多地去占有社会资源，以增强自己的抗风险能力和自由。

因此每个人都必须变得贪婪，只有占有足够多的财富和权力才能抗风险。

而假设这些人处在一个原始社会，没有政府、没有组织，

那么所有人都会开始吃鸡大赛，就是霍布斯说的“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这是因为每个人本质都是人类，单靠肢体力量打斗不可能一直胜利，就跟动物世界一样。

而这种不间断的混乱和战争会导致生产生活被严重破坏，使所有人利益受损。

别忘了，我们现在讨论的背景是假集体，也就是有私有制了，有农业，也就是有了固定的生产生活方式（见《集体主义的起源》）。

看看古代的乱世，战争所过百姓无不流离失所，天下人口和粮食产量都暴跌。

所以，为了使大部分人的基本利益，即生命安全，得到保障，又需要一个能够克制住所有人贪欲的东西来维持假集体中的秩序。

这个东西就是比贪欲更强的恐惧，因为贪欲是害怕未来的风险，是有一定延迟的；而暴力则让人们立刻感受到恐惧。

这就意味着需要一个强权站出来维护秩序，而剩下的人都把自己的“自然权利”，即对他们实行肢体暴力的权利，让渡给这个强权。霍布斯将这个“强权”称为主权者。

主权者有两个义务：维持集体内部的秩序、抵御外敌保护集体

而主权者和他仰仗执行两个义务的机构，就是利维坦，即国家（见《社会制度发展史》）。

2、利维坦的问题

但利维坦并不是完美的，甚至问题很大。

根据霍布斯的理论，两个互相征伐的原始人，为了停止战争，就互相签订和平契约；

而为了保证契约被执行，他们就找到一个公正中立的第三方，让渡自己行使暴力的权利给他，从而让他变成强权。

而这个第三方会有三个问题：

1. 你如何保证他是公正中立的？

2. 他依靠什么执行自己的强权、并防止强权被夺走？

3. 他自己要不要考虑生存问题？他有没有自己的利益？

第一个问题，没法保证。

主权者完全可以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表现得自己很公正，但私下里和某一方暗通款曲。

换句话说，主权者监督契约的双方，那谁来监督主权者？

第二个问题，依靠一支武装组织。

因为主权者也是人类，他不可能遇到什么事都亲自去把违约的一方打一顿。

所以他必须依靠组织和武器形成压倒性的暴力。

那问题就来了，武装部队里的士兵和警察也是人类，

根据性恶论（见《论道德·上》），想让这些士兵给你卖命，那你就要能够给他们分得利益。

否则，他们要么抗拒执行，要么摸鱼摆烂——执行你的命令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而你要是选择给士兵分钱，那么你不就成了士兵利益的代表了吗？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自称公正中立呢？

第三个问题，要考虑。

还是那句话，利维坦无法凭空存在，必须依靠具体的人。

这些具体的人并不是超脱于假集体之上的，他们也是假集体的不一部分。

所以他们就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

那么就意味着主权者不可能是一个公正客观的第三方；他们自己就是签订契约的一方。

能够完美解决这三个问题的，只有上帝了，可惜上帝并不存在。

3、官僚机构

如果只是两个人签订契约，那么靠一个主权者就能维持。

但如果几千万、几亿人签订了一堆庞杂的契约呢？那么就需要很多个主权者来管理了。

而随着社会上的资源更需要被统一调度（见《民族国家》）和生产资料的不断集中（见《从自由市场到垄断》），

以及这些小利维坦由于也有自己的利益，他们自己也需要找一个大利维坦来管理自己（否则只是会从吃鸡大赛变成部落冲突）。

所以就需要职权范围更大的大主权者来管理这些小主权者。

这些所有的主权者加起来被统称为官僚机构。

官僚机构根据不同地区的不同情况会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

比如在中国，各种条件使得华北平原上的大利维坦可以用暴力征服周边的小利维坦，由此形成了专制君主制。

在罗马共和国，由于意大利的核心利维坦没能力在其边缘行省实行有效统治，最终大家只能来商量谈判，于是就成了议会共和制。

还有其他很多形式，但不管怎样变化，他们都是利维坦。

但是，按照这个理论，既然官僚的权力来自于人民、大官的权力来自于小官，

那么官僚就应该为人民负责、大官就应该为小官负责（这也是霍布斯的结论或者说理想）。

但是很明显，这和现实不符。

观察仔细的同学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个bug:

大官依靠武装部队和小官来执行自己的命令，就需要给他们分钱，

那么钱从哪来？

参考资料

《利维坦》托马斯·霍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