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6 月 5 日）關係

跟家族有關的聯繫多是母系氏族，重要節日相聚也是如此，爸爸那邊的阿公，印象中他都蜷縮在屋子的最深處，房間裡有一道門，打開門通往室外露台，室內陰暗無光，前往拜訪的次數不超過五次。小時候對這個阿公不太熟悉，除夕也不曾一起度過，一直以為回到外婆家過除夕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回憶，長大之後才從媽媽口中知道爸爸跟阿公的關係並不好。

這個陌生的阿公甚至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爸爸的親生媽媽在他九歲時就過世了，爸爸說過小時候的他無母、無人管教，又能夠坐上警車在田野間往返，讓警察得以載他兜旋一個下午的歡樂。阿公後來有再娶一位太太，爸爸與這位繼母疏離，她與我們也不熟悉，只記得她看見我與媽媽前往，會伸出她乾枯滿是咖啡色斑點的手，拉著我的手要跟我聊天，那股透過蠟黃皮膚傳來冰涼的感覺，現在還是令我害怕，我通常都不多話，媽媽喚我說要叫「阿媽」，我才勉強叫了一聲。

二十幾年前，阿公無聲無息地走了，怎麼離開的我也不記得，葬禮那天，我試著走近冰櫃看他，但玻璃窗前滿是霧氣，我見不著阿公最後一面。當儀式開始，我看見爸爸泣不成聲，第一次看見堅強的烏雲也會落淚。我看著阿公遺照，爸爸神情跟阿公很像，而已經過世許久的阿媽，又有多少面容特色留在爸爸臉上，或是我的臉上呢？

後來，阿公的牌位移回我家祭拜，牆上掛著阿公的黑白遺照，是從身分證上掃描直接放大的，前幾年則是再掛上爸爸的彩色遺照，這張照片是我選的，雖然爸爸生前說過，要用另外一張露齒笑的表情，可後來大家聚在一起討論，我說改用另一張微笑的比較好看吧！大家一致投票通過。現在兩張遺照擺在一起，爸爸與阿公的五官特徵十分相似，尤其眉毛不張揚、尾端淡淡的，臉型方正，隨著年紀越來越增長，我看著我的眉毛也跟爸爸越來越像，那來不及對照的情感，或許都留在我的五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