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71-75)
071 騙局
老年人普遍迷信保健品,再弱智的反人類產品和理論都深信不疑。去年我跟爸媽科普了保健品騙局的各種常見手法,他們仍沒放棄,每周仍然會去附近的一家保健品店「聽課」、「試用」他們的「高科技」產品。
昨晚我爸說想在那家店裡買一個床墊,「全息磁療xxxxxxxxxxxxxxx」……去年我費了兩天心力的科普和反洗腦終於徹底失敗——everything went to the dogs. 看我不表態,他們決定先放一放,回頭再買。
我不想說話了,心裡想到的還不只是他們。
人一旦被洗腦,整個靈魂世界都會扭曲。他們會自發地抵制一切企圖反洗腦他們的勸誡,並用洗腦獲得的「理論」來駁斥反洗腦的努力。
就像我的高中同學們,以及數不清的同胞們,終年活在一種論調、一種理論的重復轟炸下,早已聽不得任何不同的聲音了。不僅意識不到自己已被控制,更獲得了一種自動的反彈機制——所有跟他們每天聽到看到的不同的東西全是邪惡的,都是反X的。
其實我早已在心裡原諒了他們,原諒他們的無知和可憐。因為放棄,所以原諒。
我早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年頭,在中國有兩件事最難成功:
(1)說服老年人不要相信保健品店的宣傳
(2)向被洗殘的人講清楚小區和物業公司是兩回事
因為只能聽到一個聲音,因為不允許第二種聲音發聲,所以愈發相信那一種聲音是宇宙真理,否則為什麼沒人反對呢?
嗯,文哥時小將們不讓老右們說話,一開口就打,同時厲聲喝斥他們「為什麼不說話?!」
072 家鄉
走在家鄉小城街頭,忽然有種幻滅之感,覺得一切都陌生,彷彿我是個初到的遊客。
不是新城建設的問題。奇怪的不是新,而是幾十年前的很多東西還一動不動地停留在那裡。
我坐的士經過高中時代每天騎車往返兩次的街道,清晰地記得哪個同學住在哪棟樓上。
的士駛過宏偉的政府大樓前,司機驕傲地跟我介紹大樓的雄壯。我看到的卻是諾大的市民廣場上沒有幾個人,只有佔地巨大的大門緊鎖著,幾個差佬如臨大敵在空曠的廣場巡邏,廣場一隅停著兩輛全副武裝的防暴警車。
故鄉的月亮,如今早已變了樣。變了嗎?好像什麼都沒變。
073 著急
我爸特別容易著急,不論做什麼事,都喜歡用他軍人的習慣催促別人,期望所有人都整齊劃一。
如果他某天跟誰見面,他早早吃罷早飯,比約定的時間提早至少一個半小時趕到集合點,開始如坐針氈地等別人來。
別人或者睡過了頭,或者出門晚了些,或者出了門又忘記了帶什麼東西折返回去拿,結果總有人會晚到。
我爸在這種時刻就會忍不住對遲到的人發火,嘟嘟囔囔無比煩人。
我從小受慣了這種嘮叨,所以我杜絕一切跟我爸一起出門的機會。
這方面我媽也好不到哪裡去,性格再不一樣的兩口子生活了一輩子都會相互影響最終達成一個公約數。
昨天上午我爸坐長途汽車去醫院看望我大舅,回來路上,我媽接連打了兩個電話問他到哪了,以此預估開始做午飯的時間。
過了半個小時後,我媽又打電話,我爸沒接,可能沒聽見。我媽又要再打。
我終於忍不住說話了,沒什麼緊要的事,幹什麼要這麼催別人呢?
人在路途中最煩人催促和一遍遍追問幾點到到哪了,no one can speed the bus or train.
這樣除了令雙方都愈發焦慮,別無他用。
吃飯時,我說我們都需要平靜一下,安一下心,抱著「這班車誤了就坐下一班」的心態,一切就都沒那麼緊急了,本來生活中就沒幾件事是真正緊急的,不是嗎?
總想起第一次去台灣時在台北南京西路上看到的一塊公益廣告牌上寫的一句話:台灣那麼小,那麼急要去哪裡呢?
特別喜歡這句話。
074 教育
上午跟一個高中時代最要好的同學見了面,他和老婆因為女兒上學的緣故,特意在學校對門租了個房子,準備女兒三年後高考完再搬回自己家。這樣做便於女兒每天上下學和中午回來吃飯,步行五分鐘。
想起在日本時到處可見的背著書包上學放學的中小學生,三兩成群說說笑笑,臉上透著天真和單純。沒有家長接送,連高考都是自己騎車或乘電車去考點,因此日本高考期間路上絕無封路的警察。
我們這兒好傢伙,高考搞得像軍演一樣,恨不得全城戒嚴。
中國父母喜歡說「爸媽每天這樣辛苦還不都是為了你?」。聽這個句型長大的孩子會心安理得地認為父母應該給自己預備好一切——婚房、婚車、工作,甚至結婚對象。
如果中國父母能學會說「爸媽都這麼努力,你怎麼能不努力呢?」孩子們長大後也許就不會永遠像巨嬰了吧。
075 夕陽
在路上看見一抹夕陽,想起那天在姬路城偶遇的一個日本老爺爺。
他見我們互相拍照,就招呼我們,遞給我們一張照片,微笑著說plesento (present - 禮物)。
那是一張夕陽中姬路城的照片,拍得很美,老爺爺的作品。
我們連忙道謝,收下了照片。
老爺爺繼續遠眺姬路城,悠悠地等待他的夕陽。
老婆說那位老爺爺好孤獨,我說他有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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