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Day6:時隔三年的回家
2020年9月我從深圳灣口岸來到香港,一落地就在出租屋裡隔離了十五天,那之後近三年的時間我的雙腳都沒有離開過這個漂浮的城。我被【困】在香港的這三年,從學生身份過渡到返工人士;連性取向也搖身一變,來港一年後平和地結束了一段疫情時期見不到面的戀情;和現任女友穩中向好地步入第三年。最初來港認識的朋友裡有的已經不再聯繫。我和這座城互相見證著彼此的得與失。
人類需要節日來為聚會安放正當理由,回不去老家的時候我和朋友們連續三年聚在一起過除夕,準備食物,放聲大笑,慶祝新一年到來。我倒從來沒有不想回家過年,但格外珍惜和朋友們自己掌握節奏安排一個除夕夜。畢竟在家裡這些都是大人們忙活的事,沒有我插手的機會。
今年二月我難得回家待足了一個月,一到家就病倒,咳了20多天。,在歐洲,大理,東南亞飄蕩了大半年,幾乎沒有病倒過。回到冰天雪地的老家,心裡還沒來得及回答還習慣這裡的冬天嗎,身體已經先給了答案。媽一邊罵我不去打吊瓶,一邊感慨我離家三年就已經水土不服。很久沒咳這麼厲害,夜晚要坐在床上逼自己冥想,想象自己回到了清邁和大理,把在那裡感受到的綠色和陽光都在腦裡播放一遍。老家的冬天幾乎沒有這兩樣東西,一到冬天,雨雪交加,陽光是非常奢侈的,路邊的樹光禿禿,風帶著濕冷冷的意味往裸露的皮膚裡鑽。
18歲之前,在家和學校之間穿梭,小城在我的印象中是喧鬧的,幾乎所有的社交生活都在學校裡發生。哪怕上了大學後只有寒暑假才回家,這裡仍然有很多年輕的身影。這次回去意外地覺得小城冷清了很多,過完新年幾天,人群湧動的廣場就開始恢復安靜,連廣場舞群體也因為太冷而停止了室外活動。我的同齡夥伴們幾乎都在小城之外工作,聚在一起見上幾面就匆匆回到自己定居的城市。我一個人每晚繞著城區散步,竟也沒有覺得孤單。我已經在小城之外建立了自己的生活,回到這裡反而像是一段小插曲。
這次回家在家庭聚會裡更游刃有餘,和誰都能聊上幾句。這完全是從上一份工作裡潛移默化間培養的經驗,在社區中心整天和新移民婦女和小孩見面,日常生活的話題信手拈來,只要不催婚一切都好說。不想看到還在上小學的弟弟妹妹們一人一只手機,拉著他們一起玩老鷹抓小雞。大人們看了連連誇讚,我對小孩們真好。我尷尬地笑著,在外學會了理論和宏大的詞彙,回到小城幾乎是說不出口,總不能在去參加婚宴時對著沒見過面的新娘說結婚生子是如何無形剝削一個女性。小時候親密無間的表姐從省城回來,我特意去外公家見她。她以前總愛和我說校園八卦,小學的我從那些故事裡建立很多對情愛的想象。在我離家的三年裡,她和拍拖十年的男友分手(從高一到工作,我見證著他們這十年的分分合合),找了一個在省城有房有車的本地男性結完了婚,見到我後最關切的問題是香港西太后有沒有賣她看上的一款飾品。很多事情我們明知故不問。
回到小城,越來越不能沉浸在其中。這樣也不錯,抽離出來才能更好地觀察和記錄,才能在改變不了什麼時不那麼無力。我把自己拔起,不想再融入到小城的生活裡,但仍然對它抱有好奇,好奇時間如何穿過它,改變了什麼,保留了什麼,家族裡每一個人的未來生活會如何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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