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之旅:历史想象、荒芜原野与肉奶丰饶,这里是我向往的仙那度

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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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我在历史遗迹旅行中获得最大的乐趣是想象,而不需要是真实的,我在内蒙古的感受也是带着强烈主观臆断的,我把内蒙古放在所有我不喜欢的生活感受的对立面上,就像欧洲人对马可·波罗描述的仙那度的向往一样,蒙古地区也是我向往的仙那度。

这是一次长途自驾旅行,我前往内蒙古赤峰,一条明线是探访辽金元时期的历史遗迹,一条暗线是红山文化代表的文明源头,神圣土地的氛围还有怎样的感知。

这条路线本是我2021年计划前往的,但因为探访地点非常零散,公共交通不便利,一直没有走。直到我去年拿到驾照,自驾了几次短途旅行之后,今年10月份开始这趟长途自驾旅行,一共2个星期,开了2700公里。

交通方式的改变给旅行体验带来很大变化,之前我的旅行都是公共交通加步行,很多时间浪费在等待和换乘上,同时在火车和公交车上有大量思考和观察的时间。但自驾旅行显然灵活太多,我可以把很多目的地直接连在一起而不是通过车站,同时驾驶让我更专注于路途本身,之前坐火车四五个小时是一段很无聊的时光,但在内蒙牧区开车四五个小时本身就是高度愉悦的享受。

就如我之前一直在说的,现代文旅开发是在打破自然情景,让游客进入消费娱乐情景,所以历史文化旅行必须带着想象力,甚至一路沉浸在幻想中,你要用自己的一套叙事制造氛围蚕茧包裹自己,避免文旅产业破坏你的私人乐趣。

我出行的时间是赤峰的旅游淡季,荒芜寒冷,但对我来说这是很棒的机会,可以避开我最头疼的游客群,同时淡季很多景区萧条,旅游消费设施不开放,反而减轻了景区同质化的困扰,可以专心欣赏历史遗迹。

宁城

从北京出发,赤峰市宁城县是我第一晚停留的地方,宁城附近就是曾经的辽国中京,这意味着我第一天要开6个小时车才能到达赤峰的边缘。这是一段很棒的自驾旅途,穿过深秋的承德虽然已是一片萧瑟,但那枯萎的秋光倒也带着逃离繁荣困境的解脱,而途中经过的辽河源头又预示着我此次旅行寻觅自身根源的开启。

我一路上听了6个小时的DJ版老歌,莫名其妙兴奋得在车里傻笑,有人说开车时候喜欢听的歌代表了人最深刻的音乐品味,那是你排除审美思考在机械操作中大脑自然选择接受的信息,这么说我的音乐审美就是90年代中期在东北街头听到的那些,仿佛车开回了20年前,我又有了20年的时间,来试试生活会不会和这条路不一样。

到达宁城已经是夜晚,和很多东北小城市一样,白天结束的很早,虽然此时并不寒冷,但晚饭过后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只有一些主打夜间的连锁快餐、饮品和网吧台球洗浴还有人进出。

宁城最核心的步行街叫契丹街,贯穿了火车站两侧,和很多城市一样,火车站两侧就是传统商业聚集街区,火车站东这条契丹街大概是政府为了发展文旅建设的步行街,有一些关于契丹文化的展示,但更多的是早早关门的店铺和看起来不太景气的旺铺转让。

虽然辽中京是宁城的文旅招牌,但问题是中京仅存遗址和佛塔,而遗址和佛塔又距离市区很远,这座城实际上和遗址本身关系不大,这就让本地文旅发展有些尴尬。

火车站西侧是更繁荣的街区,很多年轻潮流的店铺,我走到县政府前的中京广场上,这里有两群踩高跷表演,我第一次发现这种表演如此迷人,以前看过的踩高跷很像戏剧杂技表演,但这种市民广场上更随意的轻扮相,把表演者真人的一面显现出来。乐师们演奏的也不是传统戏曲,而是用民乐演奏流行歌曲伴奏。

关于踩高跷的起源有不同的传说,很多学者认为来自图腾崇拜和渔猎生活,一方面踩高跷是对高大身躯的模仿,也就是崇拜力量,另一方面是捕鱼为生的部落对以鹤为代表的水禽的崇拜,长腿意味着更容易在水中捕鱼。

东北的代表动物之一是丹顶鹤,尧的长子丹朱氏族以鹤为图腾,在祭祀中拟鹤舞蹈,被认为是踩高跷的来源之一,也许在那个年代,他的封地有丹顶鹤生活,他们所模仿的正是丹顶鹤,他发明的高跷不断变化和迁徙,逐渐到了丹顶鹤现在的故乡东北,就是我在宁城夜晚看到的这样。

宁城附近的辽国中京是这里的文旅名片,也是我此次旅行探访的重点,事实上这是一趟很依赖历史阅读与想象力的旅途,从辽国末期到明朝前期,北中国经历了反复的战争拉锯,以至于辽金元时代大部分建设都仅存遗址,佛塔反而是保留相对完好的建筑。

在我探访辽中京的时候,宁城突然降温还下起了雨,深秋的雨让我瑟瑟发抖参观这座已经不存在的城市,我开车在狭窄的村道上行驶寻找遗迹,好在秋收过后视野不会太受阻挡,我反复下车冒雨找路和拍照,更像是探险而不是旅游,但当我在村子里拐个角发现一千年前的建筑遗迹就在身旁,我都可以触摸到它,那种感觉还是很棒的。

今天辽中京遗址除了少许城墙夯土基石勉强能辨认之外,几乎唯一的地面建筑就是大明塔,相对于曾经城市的荡然无存,这座佛塔显得过于巨大,这座八角十三层密檐实心砖塔是中国高度第三、体积第一的佛塔。

契丹政权最初奉行四时捺钵制度,统治者的行帐就是国都,根据季节迁徙到不同地方,而五京并不在同一时期设立,前后陆续过了一百年。严格说辽国五京并不是5座首都,而是5个行政大区的中心城市,每座城市有不同的管理倾向,比如东京(辽阳)是为了安置渤海国遗民,西京(大同)是为了对峙西夏,南京(北京)则是为了与宋交流贸易,而这座中京,有学者认为辽国只在中京接待外国使臣,中京应该是契丹人模仿汉制设置的礼仪性首都。

相比于其他在辽金战争中被摧毁的城市,得益于重要的军事用途,中京直到明朝初期依然繁华,元朝时称为大宁路,明初改为大宁府,也就是宁城名字的由来。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王朱权被分封在这里,建文帝削藩,燕王朱棣用计谋裹挟了朱权,控制了宁王麾下的蒙古骑兵,成为他击败建文帝的重要力量。

朱棣登基之后,朱权被封在南昌,也是一种软禁,晚年热心研究道教,算是善终,然而大宁府在他离开后逐渐废弃,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离开这座塔和博物馆,从旁边小路绕到后面,走上一个土台子,后面一片农田就是曾经辽国中京的内城,我建议来拜访遗址的朋友一定不要错过这个位置,以及在周围的村子里遛一遛,从周边地名和少许夯土墙遗留大概可以判断当时城市的范围和位置。

在这片遗址中还有两座塔可以看,一座是金国修建的小塔,另一座是辽国修建但在元朝因地震毁坏的半截塔,这两座都是密檐式实心砖塔,塔身的雕刻还是值得一看的。

牛河梁

探访红山文化遗迹是我来赤峰的重要主题,但也是最尴尬的主题,这些历史过于遥远的遗迹被赋予了与当下相关联的精神指向,无论是官方主导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还是将神话故事、网络文学、考古新闻杂糅的民间历史学,都意味着大量的想象,而问题在于人们为什么要沉浸在这种想象中?

这是我在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中漫步时产生的思考,我来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寒冷的秋雨,博物馆中几乎没有什么游客,当然很多珍贵的文物在这里只有复制件。

红山女神自然是整个博物馆最为瞩目的核心,我来到红山女神庙挖掘现场,坦率地讲这里的布置似乎有意削弱了神秘色彩,而凸显这只是一处考古展示,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专业人士拒绝讨巧的品质,没有迎合那群将神秘主义与民族主义杂糅的上古神话教徒,他们中有趣的观点认为红山女神就是传说中的女娲,红山原住民就是女娲亲手造的第一批人类,所以他们用泥塑神像的方式纪念女娲用泥土造人,用烧制陶器来纪念女娲补天。

包括牛河梁遗址墓葬中出土的一具遗骨,在博物馆中也有展示,他是一位老年男性,头下枕着一对玉璧,双手旁各有一只玉龟,有趣的观点认为这个老人就是传说中的黄帝本人,与认为红山女神是女娲的观点一样,他们都希望将中国的历史推到神话时代,试图证明中国的悠久与神圣。

我好奇一个问题,5400年前的牛河梁与今天政治国界意义上的中国有什么关联,如果牛河梁今天不在中国国界内,这个老人还能不能是黄帝本人呢?

离开牛河梁遗址,我来到赤峰市区,带着朝圣的心态来到红山。我本以为来到文明源头会有些灵魂触动,至少应该心中波涛汹涌,结果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想着晚餐吃什么。

我在寒风中站了半天,努力感受自己内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体验,那一刻我像个被气功大师骗了的受害者,我完全没感觉到传功,身体也没有发热。

这片红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城市边上普通的森林公园,人与自然之间阿凡达式的连接终究只是文学艺术化的幻想,红山原住民也不是女娲创造的,他们大概是开窍的猴子与愚钝的人之间的状态。

但另一个角度,地理就是心理,也许红山原住民真的因为面对这片山的感受,而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智慧,只是我们今天察觉不到了。

不知道因为我本质上是个俗人,还是随着年龄变得麻木了,变成狗熊或野猪一样傻吃傻睡的动物,狗熊或野猪会意识到人类产生文明了吗?它们只会觉得猴子疯了。

赤峰

离开牛河梁我来到赤峰城区,赤峰是一座带着蒙古民族气息的东北城市,我来到这座城里完全没有任何陌生感,甚至因为过于熟悉还让旅途显得有点平平无奇。

赤峰博物馆和辽代历史文化博物馆是我要探访的重点,这两座博物馆距离很近可以一起参观。在赤峰博物馆中,一个大哥指着一件辽代的酒壶说我们家老爷子有个一样的,旁边大姐说你们家是契丹人后代呀,大哥说你都没好好参观,我们赤峰这儿就是契丹,我们就是契丹人的后代,大姐说咱们不是汉族吗,大哥说汉族以前也分很多种呗。

这就是我一直说的,博物馆以及泛文旅发展带来的公共教育对民族史观的塑造,本地人一定会思考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生活在这儿,我们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我们有什么可骄傲的。

辽代历史文化博物馆非常棒,包括我最喜欢的辽代墓葬和壁画,并且专门有一个展厅介绍辽塔,有趣的是提到宋辽时期的舍利瘗埋信仰,这期间舍利形式变得多样化,也会将佛祖涅槃像或前代残损佛像放入塔中,佛塔如同佛的陵墓,这种思潮影响了塔的造型,比起唐塔愈发高大华丽,修佛塔也成了社会公共生活乃至城市形态建设中重要的部分,也因此,很多辽金时期建筑甚至城市都已经消失荒废,佛塔却如同世界奇观一样保留了下来。

在赤峰的第二天,我住在红山区,算是赤峰相对老的城区。我前去拜访清真北大寺,这座建筑据说和我家乡沈阳的清真南寺是完全一样的设计,建于清朝乾隆时期,是赤峰城区最老的建筑,由于回民围寺而居商业聚集的习惯,很多城市最老的清真寺都在老城核心位置且容易躲过城市改造,很可惜这里现在处于修缮中无法进入。

我前往目前开放的清真南大寺,那边有一片回民街区,途中路过赤峰天主堂。1835年法国传教会就在赤峰传教,当时的小教堂之后被义和团烧毁,1932年罗马教宗庇护十一世谕令成立赤峰教区,所以现在这座教堂是一座主教座堂,1937年建成,在老照片上看这座教堂通体棕灰石砖绿色木门很漂亮。

晚餐自然选择在这片回民街区,本地朋友建议我一定要试试锅包肉,与我家乡的锅包肉有些许区别,肉片更薄口感更脆,蒜香咸口不强调酸味,好吃极了,烧卖也是非常棒的。

文化与族群的边界并不与政治边界重合,你一定能分清谁是你的老姨,谁是和你妈长得像的陌生女人,舌头告诉我,赤峰就是我故土的一部分。

巴林左旗

离开赤峰城区,我前往巴林左旗,那是我此行重要的一站,辽国上京遗址和皇族墓地。

如果说赤峰城区看起来更像东北,那么巴林左旗的草原城镇的气息更强烈,这地方冬天一个人旅行太寂寞了,虽然还不冷,但傍晚六点多天漆黑街上人很少了,难怪契丹人冬天都不待在这儿要往南走,白天太短让人联想到生命太短,容易抑郁。

从赤峰市区往北走,快到巴林左旗旗府林东镇,我经过著名的辽上京南塔,在一条泥泞烂路的山丘顶端,好在我的小越野没让我失望。这座南塔以塔身浮雕出名,但原件都被揭下保存在辽上京博物馆中,所以来看一下七层密檐式塔身形态就好,城区内还有一座略小的北塔,都可以直接走到塔下参观。

林东镇附近的真寂之寺有很少见的辽国佛教石窟,石窟所在的善福寺是清朝时在石窟外加建的,但整个景区似乎已经荒废并不收门票,走进寺院大殿中,我看到一块巨大的石碑写着“真寂之寺”,其中“寂”还是个异体字,真正的石刻被大殿屋顶挡住了,这是个复制品。这个名字的含义与佛的涅槃有关,所以石窟中主体造像就是佛的涅槃场景,此外还有一个侧窟,内部有佛与弟子及菩萨和护法天王。

当我看到这些造像的时候很惊讶,中立的描述是技法古朴,坦率地说就是原始简陋粗糙,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造型会是这个样子,因为辽国素来以崇佛和善于营造宏大佛教建筑著称,而上京附近的石窟也不能说不受重视。

不过仔细想想,辽国人虽然建筑审美恢弘却似乎不太喜欢开凿石窟,这一点与北朝和唐朝很不同,同为北方民族的鲜卑人把石窟上升到国家工程的层面,而且虽然辽国佛教雕塑技法精湛,但不擅长石刻,我不了解其中的原因,也许有学者可以解答。

这座寺院出名的是一个类似“苦路”般的带有修行体验性质的活动,叫作“人生三关”,爬阎王道、转桃花石、钻再生洞,总之是一条非常难走的登山路。

尤其整条路线不是都有路标,登顶之后不知道从哪边下山。这大概预示着人的前半生虽然前行艰难但目标明确,后半生到死才是困惑迷茫不知方向,但或许也意味着,人们会根据自己的性格做出不同的选择,有的人恐慌于没有指引,有的人却享受自由。

我差点从石崖往下跳,还想这会不会是本地佛教的修行方法,要舍弃生的执念才能顿悟,这种修行也太戏剧性了。

如果是奇怪的心理学团建活动,大概会分析我的性格冲动决然,表演欲强,但能悬崖勒马,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倒也有难得冷静的底线。

还好还好,人生三关稀里糊涂过去了。

在巴林左旗的第二天,我要去拜访三座辽国帝陵,埋葬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祖陵,埋葬太宗耶律德光与穆宗耶律璟的怀陵,埋葬辽圣宗耶律隆绪、辽兴宗耶律宗真、辽道宗耶律洪基的庆陵以及庆州白塔。辽帝陵大多毁于与金国的战争,之后反复被盗,考古开挖又回填,实地没什么可看的,到现场就是感受一下空气水土气氛。

从巴林左旗林东镇出发,我先前往祖陵,辽国帝陵结合唐朝帝陵与东北本土信仰,凿山为陵,比起宋朝更显大国气势,我来到辽太祖陵墓所在的那片山,有一种观点认为这里就是契丹人的发源地木叶山,陵墓前方有一座石房子最为瞩目,这座石房子由7块巨大的花岗岩石板组成,学者结合契丹人丧葬习惯,认为这里是耶律阿保机遗体暂时停放的地方,根据占卜选择下葬日期,安葬后用来日常祭祀。

但我看到这座石房子,首先想到在我家乡辽宁海城、盖州、大石桥等地有几座石棚子,造型与石房子相似只是顶部石板很大类似棚子。之前我去集安高句丽遗址时,有介绍说这种对巨大岩石的崇拜可能来自东北原住民族的拜山传统,高句丽王陵也是由巨大石条垒成金字塔型,所以也许辽太祖陵的石房子和东北本土信仰有关。

离开祖陵我前往怀陵,怀陵和庆陵在巴林右旗,不过我这样连着一路走比较方便。怀陵已经几乎不存遗迹,我开车来到陵墓的门阙地点,之前有旅行者提及一些零散的陵寝碎石散落附近的村子里,这条路所在山区已经是雪地但并不寒冷,山丘旷野比古迹更让我迷恋,偶遇羊群拦路倒是旅途中的小乐趣。

在怀陵我没有过多停留,接着前往庆陵,辽国帝陵有修建奉陵邑的习惯,也就是在陵墓旁建设城市守护陵墓,祖州城和怀州城已不存遗址,但庆州城唯有一座白塔屹立在荒原上,作为人类曾经兴盛于此的遗迹。

庆州白塔不同于辽塔常见的密檐式而是楼阁式,塔上的浮雕非常值得一看,修建这座塔的辽兴宗耶律宗真与母亲萧耨斤关系不和,他把母亲放逐到父亲陵墓旁守陵,之后与母亲和好,就修了这座塔代替母亲守陵。

到了庆州白塔就是我此次旅途的最北点,行程已经过半,接下来慢慢南返北京,旅途后半段就如同人生后半段,总觉得前半部分不够精彩,也无成就也无欢愉,愈发着急想整点事儿。

我来巴林左旗最主要的行程就是参观辽上京博物馆与遗址,耶律阿保机在家族的发祥地建起契丹人第一个国都,伴随城市建立,“契丹”这个国号开始出现,我去俄语国家旅行,他们依然使用契丹人这个称呼,如同波斯人称呼的“秦尼”一样成为华人的象征。

这座博物馆里收藏了从南塔上揭下来的浮雕,虽然没有写明是否为了保护性剥离,但能让人有机会近距离欣赏塔身上的雕刻。当然更吸引观众的大概是上京寺院遗址出土的罗汉像,他们的面容神态出奇地逼真,每一张脸都能感受到情绪,比起后来标准范式佛像,更接近早期造像的风格。

博物馆中关于契丹人的丧葬习俗是最让我着迷的部分,除了金属覆面络尸葬之外,还有一种方式把遗体放在树上三年后火化,再把骨灰放入一具木雕真容偶像腹腔内,这种用人偶收敛骨灰的方式主要是辽代晚期靠近汉地的贵族阶层的丧葬。

此外契丹贵族们不用棺,把遗体放在棺床上,外面罩一个木制小帐,有独立的也有直接附在墓室内壁,有庑殿式也有圆形六角八角,这是我最喜欢的墓葬形态之一,最高规格就是辽太祖那种外面再加一层石房子,但石房子是临时停放等待占卜下葬时间。

很有趣的一点是契丹人的“抛盏”习俗,将死者生前遗物毁坏,使其跟随死者在死后使用。我想到在我家乡一些葬礼中有摔盆碗的习俗,我之前认为是某种生死两隔的断绝象征,现在看也许来自契丹人的习俗传承。

辽上京遗址是博物馆对面一处独立的公园,整片景区规划的很好,一方面有展示讲解遗址的发掘过程和考古成果,努力在什么都不存在的荒野上帮人们想象曾经的北朝首都盛景,重要的是没有进行愚蠢的古城复建,就保留着这片荒野,只是修了一些栈道。让人们散步在这么一大片辽阔的空地上,感受时间的痕迹。

一切在历史中成就,又在历史中消亡,这是参观古迹遗址很重要的体验,可惜很多古建修复只能体现前半句,人们知其伟大荣耀却不知伟大荣耀也终将残缺破损化为尘土,我们当代的一切也是如此,这种感知不只是历史遗迹旅行的乐趣,也对我们当下的生活心态有所帮助。

巴林右旗

离开巴林左旗我前往巴林右旗,到达后当然先参观博物馆,巴林右旗博物馆非常冷清,我来参观时馆员现开灯,我离开他就关灯了,这是内蒙古第一座县旗级博物馆,还是布赫题字,展品是不错的。

巴林右旗的巴林王府没有开门,我在荟福寺转了转,博物馆中提及这座寺院来自大清皇室与蒙古贵族的政治联姻,康熙皇帝把他的女儿固伦荣宪公主嫁给巴林右冀旗扎萨克多罗郡王乌尔衮,修建这座寺院,并在雍正和乾隆两朝扩建。

一个意外惊喜是文化广场旁的赛罕乌拉自然博物馆,我差点错过这个不显眼的地方,如果对动植物标本感兴趣的朋友一定要标注这里。

夜晚的大阪,文化广场上只有一小群人在娱乐,一个大姐敲鼓,三个人击镲,一个大叔独自扭秧歌,一个适合拍入电影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我从大板出发,途径林西县大营子乡,这里有一座圣母无染原罪堂,是1917年比利时神父建的,和很多教堂一样,这里曾经有学校、婴儿院、养老院和医院,解放军还曾经把这里作为军区住院部,文革时教堂破坏轻微,从宣传板上看本地教众甚多,也是恩泽一方了。

克什克腾旗

深秋走热阿线-达达线,沿路除了偶尔驶过的货车,几小时看不到人,我对绿色盎然的草原并无向往,反而这种枯色荒芜特别触动我,全程颅内高潮。经常看末世题材影视剧的人自驾这条路绝对会内心大戏,无论前面有持枪劫匪还是成群丧尸,哪怕《沙丘》中的沙虫或者《星河舰队》中的虫族大军,我都不会很惊讶。

内蒙适合开车旅行重要的原因之一其实是早餐,蒙式早餐非常丰盛而且开业很早,一壶热奶茶,羊肉肠手把肉,酸奶饼奶豆腐饼炸果子,这一顿吃完能顶一整天,足够驾驶游玩到下一座城市,非常适合长途奔袭,在旅行中早餐不够丰满很影响旅行质量。

在内蒙自驾最好选择低级别公路,荒芜宁静的美感都在无名道路周边,还能避开大车,跑到110以上开小窗把DJ音乐开到最大,你会听见风,荒野穿过你的眼睛喷进你的脑海中,音乐撞击你的皮肤,任何夜店都达不到这么飞的快感。

在热阿线途中,一群马在公路上散步,它们看了我一会儿,让路从我车边跑过。不同动物的眼睛有不同情绪,牛的眼睛温柔慈爱,猪的眼睛充满悲伤,羊的眼睛没有情绪,就是纯粹的动物,马的眼睛里是悲悯,它同情人类身材矮小、行动缓慢、精力萎靡,如此不自由。

这是一片荒芜的遗迹,我跟随历史书的指引前往,开了很久的车经过漫长的烂路,但现场只有些许荒废景区的遗留,以及看不出任何痕迹的荒野,一只小牛犊子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一直陪我参观。

这里曾是忽必烈的女儿囊家真公主的封地,之后她被侄子元成宗封为鲁国大长公主,她的丈夫就是鲁王。明朝的第一年,元朝末代皇帝妥懽帖睦尔逃离大都,经上都来到这里,元朝从此成为北元,两年后他驾崩在这儿,这里就是元帝国的落日。不过这场落日持续的时间很长,蒙古人并没有彻底退出舞台,甚至之后一度再次成为主角,直到四百年后。

妥懽帖睦尔经历很复杂,他出生在阿尔泰山,童年被流放到黄海小岛和桂林,13岁在皇族斗争中即位,事实上他是一位很有作为很勤奋的皇帝,但是很难实质性挽回败局,这让他在统治后期总在愤怒中胡乱下令,48岁时他失去国家从北京来到这里,大臣们劝他回到哈拉和林重新振作,但他拒绝继续逃跑,死在这里。

妥懽帖睦尔曾给朱元璋写过一首诗作为回信,说王朝有始有终,我没什么好惋惜的,看你是个人物,我回草原把中原让给你,你好好当皇帝,治理国家是很难的事情,路还长着呢。朱元璋说我还没到北京你就先走了,希望我们有机会见面。

离开什么都没有的鲁王城,路过达里诺尔,这个名字意思是像大海一样广阔的湖,我之前去呼伦贝尔有个扎赉诺尔区,是同一个词,在那里指的是呼伦湖,达里和扎赉还有另一种翻译是达赖。开车时我在达里诺尔边看到草原上一座突起的山丘,这是火山爆发形成的,曾经是达里诺尔的湖心岛。

这片湖在旅游季节是非常繁荣的,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有一种在海边的感觉,但我来的时候已是深秋,枯黄荒芜的草原,呼啸的寒风。妥懽帖睦尔死后,历史记载他的遗体被送到北方,和元朝历代君主一样葬于起辇谷,但我总觉得他就葬在这片湖边,等待从凤凰台吹来的春风带给他南边的消息。

锡林浩特

在赤峰的旅行本来不包含锡林郭勒,但因为要躲开北京限行,所以延长了两天,在锡林浩特休息一下。

依然先逛博物馆,这里以考古成就为主题,包括原始岩画、北魏墓葬和元上都遗址,还有蒙古族生活方式展览。

其中有一个展厅专门介绍乌兰牧骑,是建国后成立的牧区文艺宣传队。我不知道是不是童年看过什么作品,这种年代感的东西总存在于我对蒙古的刻板印象中,一种老派社会主义审美加上舞台剧般的民族形象。包括蒙古族在我脑海中的一个深刻形象也不是牧民,而是一位戴着宽檐礼帽、茶色眼镜,留着胡须的严肃与和蔼并存的老人家形象,有点像王洛宾的样子。

锡林郭勒博物馆附近就是锡盟蒙医医院,我特意来这里打卡朝圣,这家医院出产一种一饮解千愁的饮品酸马奶,喝完感觉脑海都澄清了,之前一直在网购,这次终于有机会来到出产地,真是医者父母心,我的蒙古妈妈爱我。

第二天我去参观贝子庙和敖包,在锡林浩特街头漫步,相对于赤峰,锡盟的蒙古审美更占优势,冬季是蒙古审美的主场季节,人长得好看打扮也带劲,一种被自然丰饶生活良好对待形成的温暖气质。

如果说到肉食,很多地方都有拿得出手的食材和菜品,我的家乡东北也不能妄自菲薄,所以在内蒙古吃肉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惊喜。但说到奶食,这才是真正高贵的东西,每次看到内蒙奶食店一长排冰柜里各种甜品点心,感觉这里的人过的都是巴依老爷的日子,而我像个农奴一样。

我的蒙古族朋友们都说锡盟的奶食是内蒙古最棒的,我在一家奶食店里吃到了很棒的蛋筒冰淇淋,除了原料优质,很重要的一点是店家把冰淇淋提前打好放进冰柜里,因为蛋筒冰淇淋本身的温度不够低,如果直接打出来吃很快会变软融化,所以提前冻硬一些口感才好,这是非常细微大部分店都会忽视的问题。

正蓝旗

整片元上都遗址只有我一个人,工作人员很惊讶这个季节会有人来看这片荒野,景区司机说一般夏天过后就没什么游客了,附近的博物馆都暂时关闭装修。但我特意选择此时来探访元上都,我早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了,这才要避开人群,选择冷清的季节,感受一切在时间中变成灰烬。

1797年英国诗人柯勒律治读了马可·波罗的游记,在梦中获得一首诗为《忽必烈汗》,他这样写道“忽必烈汗把谕旨颁布:在上都兴建宫苑楼台;圣河阿尔弗流经此处,穿越幽深莫测的洞窟,注入阴沉的大海。于是十里膏腴之地,都被高墙、岗楼围起;苑囿鲜妍,有川涧蜿蜒流走,有树木清香飘溢,花萼盛开;苍黯的密林,与青山同样悠久,把阳光映照的绿茵环抱起来”。

在柯勒律治的诗中,他将上都称为Xanadu仙那度,这个词从此成为东方美妙与丰饶的象征。这是马可·波罗带到西方的蒙古普世帝国美妙之境的传说,六位元朝皇帝在上都登基,这里的房屋是金子做的,河里流淌的是美酒与牛奶,大汗库房的丝绸与毛皮能买下整个威尼斯,大半个世界的财富、文化与信仰,全人类的创造精华都被送到这儿。

上都后来被红巾军焚毁,元惠宗从大都撤退到这里时已然废墟,现在这里只有一片荒野,和少许建筑地基,1986年还是一名大学生的英国历史学家威廉·达尔林普尔进行了一次旅行,他从耶路撒冷一路来到元上都,后来写了一本书《仙那度 追寻马可·波罗的脚步》。

在他的记录中,当时这里是一片真正的遗迹,还没有被开发成景区,他根据1872年英国人卜士礼的记录和地图,最终找到了正蓝旗,在上都遗址他看到建筑地基,和散落的石柱与砖瓦碎片,以及主殿的后墙和一尊浮雕,他将从耶路撒冷带来的灯油滴入宫殿台上。

虽然正蓝旗距离北京并不远,但我却是经过半个多月的旅行来到这里,上都对我而言是即将回到大都的前一站,如今当年的大都依然是首都,热闹非凡倒也凑集了大半个世界的文化财富,而上都则消失在时间中。

北京此时雾霾严重,我刚回来就开始头疼,怀念内蒙的空气与美食,宽敞清澈的视野,高贵富足的蒙式早午餐,我觉得在北京生活的人可以效仿元朝皇帝,偶尔去上都居住,挽回一下污染中的生命。

多伦

旅途即将结束,多伦是我的最后一站,这座城开始有了河北的气息,旅游口号是“北京正北,多伦最美”,城中也有专门准备的房车营地,一些游客会选择在这里短暂停留补给然后前往草原。在历史上,这座城确实与北京关系密切,这里见证了蒙古与汉地政治格局发生彻底变化。

我前往多伦最重要的地点汇宗寺,如果说前几天探访的元上都遗址是蒙古作为普世帝国的结束,那么汇宗寺就是蒙古作为独立政治实体的结束。1691年康熙皇帝主导的多伦会盟,大清国击败准噶尔汗国控制了喀尔喀蒙古,康熙皇帝册封章嘉呼图克图,蒙古并入了大清国。

1945年,苏蒙联军对日作战攻入多伦,对这座象征大清国吞并蒙古的寺院很恼怒,纵火焚烧并用坦克撞击拆毁,现在这座寺院是后来重建的。

蒙古帝国延续的终结有不同时间观点,如果以元朝和四大汗国为视角,那么是1680年,东察合台汗国亡国;如果以元朝汗位法统为视角,那就是1635年,末代林丹汗的儿子将国玺交给皇太极;如果以独立的蒙古政权为视角,最晚1783年,金帐汗国分裂成的克里米亚汗国亡国;如果以传统中国范围内蒙古政权为视角,那就是1691年准噶尔汗国彻底亡国;如果以蒙古草原本部归属为视角,就是这次多伦会盟,蒙古的发源地从此属于大清国,下一次独立要到220年后蒙古人民共和国成立。

我来到多伦另一座寺院敕建善因寺,这是雍正皇帝送给章嘉活佛的寺院,毁于1945年的战火和文革,现在仅存两栋建筑与钟鼓楼,和汇宗寺被开发成景点不同的是,这座寺院没有修缮重建,非常破败

多伦曾是贸易重镇,这里老城区有很隆重的山西会馆,经过高度重视的文旅开发,可惜我来的时候没有营业,周围都是待拆迁改造遍布危房和半拆毁状态的老城区,包括不开门的碧霞宫和兴隆寺。

老清真寺原本有东西南北中五座,现在中寺开放,北寺在修缮中,西寺和南寺靠近山西会馆不开放,东寺没有了。清真中寺是本地回民现在聚集的地方,大殿的匾额比较有趣,题词者叫郑魁士,他是回族,同治年间的直隶提督,这是他在咸丰年间军务路过此地题词,他的头衔是诰授建威将军沙拉玛该巴图鲁。

无论基于历史事件还是当下审美,多伦都像是北京的延伸,比如多伦广播电视台恢弘的墙面浮雕画,感觉像到了某座前苏联城市。或者说到历史,元大都塑造了今天北京的形态,北京同样也是蒙古在汉地的延伸。

尾声

从内蒙古开车回北京,天空逐渐从深蓝变成灰蓝,道路限速逐渐压低,摄像头也越来越多。

我本身并不算是严格的古建筑爱好者或者历史爱好者,因为我没那么在意严谨的历史叙事,历史以及遗迹对我来说更像是想象的素材,真一点假一点都不影响。或者说,历史遗迹旅行更多给我提供的不是知识信息,而是一种情绪感受,一种让我从现实生活中脱离出来的空间氛围。

近些年无论是在北京的生活中,还是在互联网上,我总会隐约感觉自己和环境的少许脱节,具体地说就是我发现自己没那么“都市化”和“现代化”,更不用说后现代,虽然我出生成长在大城市中,我的青少年时代也正好是中国快速现代化的阶段,但当下很多前沿的思潮、变化、争议已经超出了我心理舒适区域。

放在中国社会整体中,这种前沿可能还是很小众的,但在北京上海或者某些互联网社群中,这种前沿会被放大,都市化和现代化乃至后现代化议题会更突出显现,也就衬托出我似乎在脱节。

有点像狗熊闯进了一间精致的点心店,它只需要牛奶和蜂蜜就能满足,而那些工艺复杂花样繁多的点心,它没有欣赏的能力,也吃不饱,它的身躯太大会撞到货架,它的声音粗鄙会吓到顾客。而真正的问题是这头狗熊并不生长在山林中,它就是在点心店这条街上长大的,它理应自然地融入这一切,这让它开始怀疑,开始溯源,问题会不会出在它是一头熊。

我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年龄自然变得保守,而我确实又是个比较固执坚定的人,拒绝轻易学习别人改变自己,我对所有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事情总保有谨慎的态度。

上面这些是我想说明,在赤峰的这趟旅行让我真正感到愉悦的重点,在荒芜无人的道路上独自驾驶,去那些没什么游客的历史遗迹,有的只是一片空旷的原野,这种体验把我与都市化和现代化短暂隔离开,我可以获得一个宽松的环境,不需要去思考和应对很多问题,政治性抑郁、表达受阻、带来越来越多分歧矛盾的经济困境与阶层割裂、复杂多元的两性关系,甚至包括商业消费、餐饮口味、自然天气等等。

就如同我在历史遗迹旅行中获得最大的乐趣是想象,而不需要是真实的,我在内蒙古的感受也是带着强烈主观臆断的,我把内蒙古放在所有我不喜欢的生活感受的对立面上,就像欧洲人对马可·波罗描述的仙那度的向往一样,蒙古地区也是我向往的仙那度。

这趟旅行除了赤峰之外,还包括辽宁朝阳,下面是番外篇文章和整条自驾路线及景点。

辽宁朝阳之旅:鸟与花的神圣龙城,振兴东北还是大燕复国

1.北京到宁城市区,400公里
宁城:辽中京遗址(博物馆)、大明塔、金代小塔、半截塔

2.宁城到朝阳市区,175公里
路过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博物馆)
朝阳:朝阳博物馆、朝阳北塔(博物馆)、朝阳南塔、佑顺寺、关帝庙、青峰塔、黄花滩塔、东平房塔
鸟化石国家地质公园关闭、鸟化石国家地质公园四合屯景区关闭

3.朝阳市区经北票市到赤峰市区,245公里
路过北票博物馆
赤峰:赤峰博物馆、辽代历史文化博物馆、清真北大寺、赤峰教区天主堂、红山森林公园(博物馆)

4.赤峰市区经翁牛特旗到巴林左旗林东镇,260公里
路过翁牛特博物馆
巴林左旗:辽上京遗址(博物馆)、南塔、北塔
巴林左旗林东镇—真寂之寺—辽祖陵—辽怀陵—庆州白塔,往返260公里
辽怀陵与辽庆陵已无遗迹

5.巴林左旗林东镇到巴林右旗大板镇,80公里
巴林右旗:巴林右旗博物馆、芸福寺、赛罕乌拉自然博物馆
巴林王府关闭

6.巴林右旗大板镇—林西县大营子天主教堂—阿斯哈图石林—热阿线—达达线—克什克腾旗经棚镇,355公里
这条路线纯享风景

7.克什克腾旗经达里诺尔到锡林浩特城区,230公里
路过达里诺尔鲁王城遗址(已无遗迹)
锡林浩特:锡林郭勒博物馆、贝子庙(额尔顿敖包)

8.锡林浩特城区到正蓝旗上都镇,240公里
正蓝旗:元上都遗址
元上都博物馆(锡林郭勒文化遗产博物馆)暂时关闭

9.正蓝旗上都镇到多伦县多伦诺尔镇,50公里
多伦县:汇宗寺、清真中寺
敕建善因寺关闭、山西会馆关闭、清真南寺关闭、清真西寺关闭、清真北寺关闭、碧霞宫关闭、兴隆寺关闭

10.多伦县到北京,350公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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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马特是真名,历史文化探访者,个人网站www.tiexiuyugudao.com,微信公号:斗量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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