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441《史記》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20：與其擔心鬼神，不如在乎人民！？

──────────原文──────────                   

三十二年，彗星見。景公坐柏寢，嘆曰：「堂堂！誰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諛甚。」景公曰：「彗星出東北，當齊分野，寡人以為憂。」晏子曰：「君高臺深池，賦斂如弗得，刑罰恐弗勝，茀星將出，彗星何懼乎？」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祝而來，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萬數，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勝眾口乎？」是時景公好治宮室，聚狗馬，奢侈，厚賦重刑，故晏子以此諫之。

四十二年，吳王闔閭伐楚，入郢。

四十七年，魯陽虎攻其君，不勝，奔齊，請齊伐魯。鮑子諫景公，乃囚陽虎。陽虎得亡，奔晉。

四十八年，與魯定公好會夾谷。犁鉏曰：「孔丘知禮而怯，請令萊人為樂，因執魯君，可得志。」景公害孔丘相魯，懼其霸，故從犁鉏之計。方會，進萊樂，孔子歷階上，使有司執萊人斬之，以禮讓景公。景公慚，乃歸魯侵地以謝，而罷去。是歲，晏嬰卒。

──────────翻譯──────────

齊景公在位第三十二年，天空出現慧星。景公坐在「柏寢【齊臺之名】」的臺上歎息說：

「富麗堂皇的亭台啊，誰能占有它呢？」

大臣們都在哭泣，而「晏子」卻笑起來，齊景公很惱怒。

晏子說：「我笑大臣們過於諂諛了。」

齊景公說：「慧星出現在東北方的天空上，那裡正是齊國的分野，我為此感到擔憂。」

晏子說：「您修築高臺鑿深水池，多收租稅唯恐拿不到，濫施刑罰唯恐不能取勝，代表最不祥的「茀【音貝】星」都將出現了，您還怕什麼慧星呢？」

齊景公說：「可以用祈禱消除災禍嗎？」

晏子說：「如果祈禱可以使神明降臨，那麼祈禱也可以使災禍遠離。但百姓裡叫苦喊怨的數以萬計，而您派一個人去祈禱，怎麼能勝過眾口怨聲呢？」

這時，齊景公喜歡建造宮室，多養狗馬，生活奢侈，加重賦稅，嚴刑峻罰，所以晏子藉機勸諫齊景公。

齊景公在位第四十二年，吳王「闔閭」攻伐楚國，攻入楚國首都「郢」。

齊景公在位第四十七年，魯國大夫「陽虎」攻打他的國君，沒有獲勝，逃亡到齊國，請求齊國出兵討伐魯國。齊國大夫「鮑子」勸諫齊景公，齊景公便將陽虎囚禁。陽虎趁機逃脫，投奔晉國。

齊景公在位第四十八年，齊景公與「魯定公」在「夾谷」盟會修好。

魯國人「犁鉏【音除】」說：

「『孔丘』這個人很懂禮法但他怯懦，請允許讓『萊人【補充：夷狄的一支】』表演歌舞，並藉機捉住魯國國君，就可以讓魯國滿足我們的要求。」

齊景公也擔心孔子出任魯國國相，害怕魯國成就霸業，所以聽從犁鉏的計策。正當盟會時，齊國獻上萊人的樂舞，孔子登上臺階，派人捉住這些萊人並將他們斬首，用禮儀責備齊景公。景公感到慚愧，就歸還了之前侵佔的魯國土地以表示謝罪，然後結束會盟離去。這一年，嬰晏去世。

─────────解說與心得─────────

接著上一篇的內容，齊國的兩位大臣「崔杼」與「慶封」都因故自殺或流亡國外後，齊國政局看似回到了國君手中。然而，這時的齊國國君──齊景公，卻因為彗星的出現而發出感慨，一旁的大臣也跟著落淚的同時，晏嬰卻哈哈大笑著。為何晏嬰敢在眾人阿諛附會國君之時，藉由大笑來勸諫齊景公呢？這裡除了可以看出晏嬰的智慧之外，也得幫齊景公說句好話，至少他並沒有因為惱羞而殺了晏嬰。我想，晏嬰之所以敢如此冒犯龍顏，應該也是因為早已猜透了齊景公的不敢對他下手，所以才敢用這種方式勸諫國君吧！

從這幾段記載來看，晏嬰是個很有人望的人物，也因此當初獨攬大權的崔杼與慶豐都不敢對他動手。也許正因為當年的兩位權臣都不敢加害晏嬰，晏嬰才敢藉由這種方式來勸諫齊景公吧！

另一方面，從晏嬰的勸諫話術來看，令人聯想到那位幾乎是同時代的鄭國大臣「子產」的名言：「天道遠，人道邇」。相較於以前更為重視祭祀的時代來說，這句話代表著春秋時代起的官方對人們感受的更加重視。我想，這也算是春秋時代的重大改變之一，也就是官方的施政漸漸從重視上天轉移到人民身上。也因此晏嬰才會藉機勸諫齊景公：如果再橫徵暴斂的話，派再多人祈福也比不上數以萬計的百姓怨念。

最後，司馬遷紀錄了一段令人吃驚的紀錄，一段齊景公與魯國鬥智的過程。起因竟然是因為「孔子」有可能被魯國重用，引起了齊國的危機意識下，齊國刻意用不合禮制的方式，希望藉此威脅魯國就範。沒想到，這群被安排上來跳舞的夷狄，也就是萊人，竟然遭到捍衛禮制的孔子下令全部處死，藉此破解齊國的陰謀。看來，我們印象中那位和藹可親的孔老夫子，也曾經有過冷血的一面。然而，正因為孔子的冷靜，才讓齊國的陰謀未能得逞，更因此把之前被齊國奪去的土地都要回來。由此，也可以看出孔子並不是個空有理論的學者，而是個能夠實踐理論的行動者。

那麼，齊國該如何抗衡這個可能崛起的鄰居？特別是一直規勸國君的晏嬰病逝後，齊國是否還有這麼有威嚴與人望的大臣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