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ire §2
早晨七点半。
帕特里夏掀开被子,拉开窗帘,整个房间立刻沐浴在阳光之下。窗台上的油画积起了薄薄一层灰尘,她轻轻一吹,灰色的颗粒便在空气中起舞。
她皱皱眉,心想大扫除的频率应该提高一些。
周四是采购日(为了避免周末在人满为患的超市里用小推车撞到乱跑的小孩),她应该坐八点半的巴士去超市,并在十一点赶上伦理学的课。
帕特里夏走到公寓一楼接了4 shots的咖啡,管理人员丹尼尔跟她打招呼:“嘿,天气不错。今天有什么计划?”他一直想约帕特里夏出去,但她总对他的自信感到尴尬。
“大概是写论文。”她不自然地笑笑,盯着一滴滴滤下的咖啡仿佛能看出花来。
丹尼尔神色明了:“大项目?”帕特里夏点头。
端着接得满满的圣诞主题马克杯,帕特里夏看见书桌上高高堆起的阅读资料叹了口气。手机频幕突然亮起,是珍妮特打来的。“珍,抱歉我实在抽不开时间去看电......克里斯约我去华盛顿公园念书?还准备了野餐盒和装在Stanley水瓶里的鸡尾酒?......你们为了躲开露天饮酒禁令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好吧,我下午的课结束就去。”
帕特里夏挂断电话笑得无可奈何,一口气灌完半杯咖啡拎着购物袋匆匆跑出门。
伦理课像往日那样乏味,课前小测让帕特里夏的喉咙发干。看起来像八十岁、白发苍苍且带着英国口音的教授满意地听完他最骄傲的博士生解读每道题的答案,帕特里夏的头几乎要低到书桌底下。她好像没有一道题答对。哦,她还搞错了某个哲学家的名字。
下课时间到,她如风一样背起包推开教室的门,只希望教授不记得自己。
午后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门口有对情侣接吻,帕特里夏目光黯淡地喝着绿色的奶昔,给菲拨电话:“我搞砸了哲学测验。”
菲:“所以?”
帕特里夏:“这是第五次。”
菲在电话另一头微笑:“总有一门课会是你不擅长的,天才小姐。”
帕特里夏有些沮丧:“可我不想让他们看低,你知道的。”
菲沉默半刻,她想起帕特里夏移民加拿大从未拨过一个电话的父亲,和中午就喝得醉醺醺总是忘记她生日的母亲。
“你也不必将他们当成你人生的观众。”菲的语气有些许怜惜。
帕特里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太骄傲了对吗?”
菲无所谓地说:“犯法吗?”
帕特里夏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她摸了摸眼角,没有眼泪。
“我想我还是进步了一些。”她将饮料扔进垃圾桶,“下午公园见。”
六月的华盛顿公园十分热闹,手臂上有着漂亮纹身的情侣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不时有青少年滑着滑板经过,松鼠在草丛里乱窜毫不畏惧人类的存在。
珍妮特在画布前涂着油彩,菲拿着一本写满数学公式的书读得专心致志,摩根撑着太阳伞哀嚎:“我的膝盖好像胖了。”帕特里夏无语,看见朝她走来的克里斯。他穿着米色的衬衫,灰色的棉麻短裤,身姿挺拔。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米色长裙,懊恼这样暧昧的巧合。
克里斯递给她装着玛格丽特的水杯,她匆忙道谢。
“下周有《让娜·迪尔曼》的放映会,要一起去吗?”克里斯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没在帕特里夏的身上停留,但微微发颤的手指出卖了他。
帕特里夏翻动着手里的笔记本,“取决于我的论文成绩吧。”她将双腿伸直,手臂撑在草坪上假装放松的样子。
克里斯似是习惯了她将学业放在所有事之前的态度,点点头说:“发信息给我就好。”
摩根的皮肤在阳光下有闪耀的小麦色光泽,她将防晒霜扔给帕特里夏撇撇嘴说:“Chantal Akerman?你们不会无聊致死吗?”
帕特里夏差点没接住,但她应对摩根的审美挑衅早已驾轻就熟:“我只担心看drama太多的电影尴尬致死。”
摩根挑眉道:“你们多登对。”帕特里夏被刺了一下,转头不理她。
克里斯闻言攥紧了手又松开,从深蓝色的背包里掏出两本道德认识论的书递给帕特里夏说:“前几天偶然翻到的,或许对你的论文有启发。”他已经在学校图书馆将管理员都烦透了才根据帕特里夏的thesis借到这些书目。
帕特里夏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菲从数字和符号里抬起头,嘴唇勾了一下没有说话。
珍妮特看着这对新人喃喃自语:“真是浪漫呀。”被菲用笔敲了敲额头转而大呼“家暴”。
没有人注意坐在公园里时而沉默,时而喋喋不休的几位年轻人。她们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又仿佛无数个世界穿过她们的身体时,裂变出某种无法被解释的图景。
夏日的风吹得枝叶翻飞,珍妮特大笑着追逐一朵被风带走的黄色小花,天空被日落染成金粉色。
“是粉色的海。”帕特里夏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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