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樂觀

(本文原發表於2015年，略作增删重登。)

多年前我向一群保險從業員演講時說，我從來不認同他們所認同的正面思維(positive thinking)，令聽者嘩然。我當時解釋我並非否定正能量，我只是對所謂正面思維有不同的見解。我認為世上至少有三種不同層次的樂觀。

膠極樂觀

樂觀看似好事，但盲目樂觀卻不是好事(其實任何事情加上「盲目」都不會是好事)。我最反對的正面思維，是罔顧事實的那種，明明身處水深火熱卻大呼冬暖夏涼，明明危機就在眼前卻大唱明天會更好。當然凡事總可以用不同角度去看，有正面也有負面的，失業了可能因此而挽救破碎家庭，但失業的負面後果卻還是要承受的。狹窄的正面思維正是失諸全面，顧喜不顧憂。

說失敗是學習訊息(feedback)可以，成功了的人說昔日失敗是今日成功之因也可以。但把眼前的挫折強行否定，不肯認「挫」，硬生生把挫敗感吞回肚子，念念有詞「我很快樂」，思想實在「膠」得化不開。這種樂觀，我稱之為「膠極樂觀」。今時今日的香港病入膏肓，當權者卻想透過發放小恩小惠去粉飾太平，宣揚正能量去「派膠」。很想要吧？若不，請繼續看下去。

積極樂觀

我所推廣的樂觀，是「積極樂觀」，這其實是改良版的正面思維，也可稱之為「更好思維」(better thinking)。無論眼前處境有多惡劣，積極樂觀的人老是想著一件事：我如何可以變得更好？然後付諸行動。失業者會先承認事業受挫，放下愁緒，跟著努力去想方設法改善現狀。

更好思維甚至能對治非黑即白思維，例如誰說追求夢想就要犧牲家庭？積極樂觀者會努力思考如何兩全其美，即使最終仍要取捨，也總比一開始就放棄求全更好。還記得某廣告的精句，當中頗有積極樂觀的況味：「明知會輸，但我地一定要贏。」跌落地都要揦翻拃沙，誰說不可能揦到金沙？

終極樂觀

但人生不是心想就必然事成(某本書宣揚這種鬼話，竟然暢銷！)，世上總有憾事。當你理想失落，備受四方打壓時，怎樣才不致絕望？這時我們或許需要第三種樂觀：終極樂觀。這種樂觀只是信仰，絕無科學根據。正因如此，我們無從反駁它的內容。至於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因為信了對我有好處。

我的終極樂觀，建基於一些宏觀現象：世間儘管有多不堪，人類有史至今仍存活下來(人口有增無減)，物質生活整體大幅改善(人均壽命在上升)，精神文明今勝於古(極端歧視及反人類暴行比例上普遍在下降)，令我深信這個世界仍是getting better。只要不執著於個人一時的失敗(此之謂「小我」)，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權分享世界進步的成果。

放眼目前的香港，我很悲觀。透視未來的世界，我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