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樣的香草植物 (1)
台灣原住民族當代傳說
來自橫濱的大都會之子櫻島青次
以交換生的身份進入台大文學院
與布農族和鄒族的混血兒海樹兒結為好友
目擊並記錄了圍繞海樹兒這個有著巫師體質的青年
接連發生的關於巫與咒的故事
自從十月底去谷關造訪過同在法律系的大三學弟巴燕的家,阿美族的阿法赫就慢慢的生病了。
所謂「慢慢的生病」聽起來或許有點奇怪,但阿法赫的情況確實如此。
他剛開始生病的時候,只是輕微的感到暈眩和不適,但這情況越來越嚴重,有時甚至連出門去上課的力氣都沒有。跟他分租一間公寓的巴燕非常擔心,曾經帶他去台大醫院檢查過,卻驗不出任何名堂。巴燕又帶他去看過兩個中醫,兩人的診斷都一樣,說是「心脈微弱」。雖然中醫開的藥也都乖乖的喝了,阿法赫卻毫無起色,狀況反而越來越糟,人雖然只瘦了一點點,看來還很正常,但臉色和精神都很差,多數時候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雖然他還是可以自己去上廁所和洗澡,但他的精力好像也只有這麼多,如果不是巴燕照顧他的三餐,他會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也不會主動起來吃東西。雖然正處在課業最重的大三,但為了照顧阿法赫,巴燕翹了不少課。有一天中午他剛下課,買了便當,騎著單車要帶回去給阿法赫,一個不注意,撞上了另一個騎單車的人。
「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自己的單車也倒在地上的巴燕雖然連聲對不起,卻看都沒有看一下那個被他撞上的人,而是趕快從地上爬起來檢查他本來掛在單車把手上的便當。他看便當完好,一小盒湯也沒有灑出來,總算放了心,這才把單車扶起來。
「巴燕你怎麼啦?」旁邊有人叫他。
「學長?」巴燕抬頭一看,原來被他撞上的是戲劇所的學長海樹兒。
「啊,學長對不起,我那個⋯⋯趕時間,沒注意,所以⋯⋯」
「你遇到什麼狀況?」海樹兒似乎注意到什麼,「你這樣子不太對勁啊。」
聽海樹兒這麼問,巴燕突然眼睛一亮。啊,大家都說這位布農族和鄒族混血的學長有巫師的體質,對離奇事件特別有辦法,阿法赫這個狀況,看醫生沒有用,說不定跟海樹兒講會有用呢。一這樣想,巴燕馬上伸手抓住海樹兒,「學長,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重要的事請你幫忙啊!」
「唔?我下午是有課,但沒關係,先處理你的事吧,好像很嚴重?」海樹兒說著,回頭去看後面也騎著單車的另一個人,也就是跟他同寢室,從東京外語大學來的交換學生櫻島青次。
櫻島曾經在「原聲帶」的原住民學生社團聚會上見過巴燕幾次,兩人雖然不很熟絡,但也不生疏,此刻巴燕一副管不了櫻島的模樣,只是拉著海樹兒的手臂,「那趕快去我那邊吧。阿法赫學長他的狀況好糟呀!」
「啊?阿法赫怎麼啦?」
「他病到起不了床啊!」巴燕提高了手上裝著便當的袋子,「我就是下課趕著買午餐回去給學長啊。要是我不帶東西回去,學長他就會一直昏睡也不吃東西!」
「這麼嚴重!」海樹兒大吃一驚,「你怎麼不早說?那現在趕快去吧!」
他揚頭向櫻島示意,隨即往巴燕和阿法赫住處的方向騎去,櫻島連忙跟上,反而是巴燕,還得先把單車扶起來,把便當掛好,才匆匆忙忙的加速趕上兩人。
臥病在床的阿法赫狀況果然很糟。看起來他像是在睡覺,但似乎睡得並不沉,顯得不甚安穩。海樹兒看著躺在床上的阿法赫,覺得他跟一個月前見面時比起來並沒有瘦多少,臉色卻蒼白得可怕,連嘴唇都泛著青白。
「學長,起來吃飯吧。」巴燕伸手去搖阿法赫的肩膀,阿法赫立刻就醒了。他相當吃力的從床上慢慢坐起,一抬頭,看到站在一旁的海樹兒和櫻島。
「啊,學長?學長怎麼來啦?」阿法赫有點意外。他的聲音十分微弱,海樹兒一聽就立刻警覺起來。
「我聽說你生病了,過來看你。」海樹兒回答。
「對啊,我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居然病成這樣啊。」阿法赫跟著巴燕一起走到外面,在餐桌前坐下。
「你不要說話,先吃飯吧。」海樹兒帶著安慰的口吻說,然後轉頭對櫻島改說日語:「麻煩櫻島君照顧他。我有話要問巴燕。」
海樹兒不由分說,將巴燕推進他自己的房間。
「這是怎麼回事?他突然生病的嗎?」門一關上,海樹兒立刻問。
「不是突然,是⋯⋯很奇怪,是慢慢病成這樣的。」
巴燕將他們從谷關回來以後這一個月間的狀況向海樹兒說明了一遍。
「在谷關有遇到什麼事嗎?」
「沒有啊,離開我家的時候,學長他好得很呢,還硬要我帶他去逛東海大學,因為這樣還在台中多留了一天才回來的。」
「沒事幹嘛去東海逛?」
「噢,學長有個同鄉在東海唸法律,說是一段時間沒見面了,而且學長從來沒去過東海,所以硬拉著我去敘舊。」
「他同鄉的朋友?誰啊?」
「也是成功來的阿美族囉,滿漂亮的女生,叫做露比。比我小一屆,現在大二。」
「那在東海的時候有遇到什麼事嗎?」
「沒有啊,他們就只是敘舊而已。那個露比帶我們逛校園的時候,中間有好長一段時間兩個人在講阿美語,也不管我聽不聽得懂,害我無聊得要死哪。」
「真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嗎?比方說,從那裡帶走什麼東西?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巴燕轉著眼珠,努力的回想,「嗯,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學長那個朋友給了學長一種可以泡茶的種籽。學長回來以後,有拿那個來泡茶喝過。那種籽要先用冷水泡開,它吸了水就好像西米露一樣,然後再把它倒進茶裡⋯⋯其實也不是只能跟茶一起喝啦,跟什麼都可以。學長還拿那個來泡青草茶、柳橙汁什麼的。」
「那種籽還有嗎?」
「唔,那去廚房看看吧。」
巴燕帶著海樹兒到廚房,在放調味料、茶葉、咖啡等東西的架子上找到一個拉鍊袋,裡面是一顆顆十分細小的深色種籽。
「就是這個。」巴燕指著那個拉鍊袋,「我記得學長喝了不少,沒想到還剩這麼多。」
海樹兒對著拉鍊袋內用力嗅了一下。那是一種相當奇特,有點像是香料植物的味道,他卻說不出這是什麼植物的種籽。
「哪,巴燕,阿法赫那朋友有沒有說這是什麼植物的種籽?」
「沒有耶,學長也沒問,高高興興的拿回來了。」
「那他現在還泡這個東西喝嗎?」
「沒有。現在如果我不給他東西吃,他就根本不會起來吃東西啊。從他變成這樣以後,我沒泡這個給他喝過。」
「那是多久以前?」海樹兒緊追著問,「他從什麼時候起不再喝這個東西?」
「大概一周⋯⋯不到兩周的時間。」巴燕想了一下。
「你們從谷關回來,是一個月前?所以他喝這東西也喝了至少兩周左右?」
「欸,嗯,差不多吧。」巴燕頻頻點頭。
「這東西很奇怪,我要帶回去研究。」海樹兒乾脆的將那袋種籽收進背包。
「學長生病會跟這個有關嗎?但是醫生都檢查不出什麼問題啊。」
「大概是用西醫的方法檢查不出什麼吧,但中醫不是說『心脈微弱』?這不就是問題嗎?」
「心脈微弱?」巴燕呆了一下,「但是吃了他們的藥,一點用都沒有啊。」
「大概解法不在吃藥吧。」海樹兒思索著,然後推了巴燕一下,「走吧,我們去看阿法赫。」
兩人回到餐桌邊,阿法赫還在吃便當,看起來他吃得雖然慢,但並沒有咀嚼或吞嚥困難的問題。海樹兒在旁邊看了半天,覺得阿法赫除了極度虛弱以外,似乎沒有其他異狀。
吃完午餐,阿法赫又躺回床上,不久就昏昏入睡。但就跟之前一樣,他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好奇怪的症狀哪。」海樹兒望著阿法赫,喃喃自語著。同時他也注意到,阿法赫雖然精神氣色都非常差,但他的一頭長髮卻顯得很漂亮,看來似乎比以前更加亮麗。
「欸,巴燕,你有沒有覺得阿法赫的頭髮變漂亮了?」海樹兒問。
「嘎?」巴燕被這個怪問題呆了一下,轉頭去看阿法赫。他的頭髮披散在枕頭上,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嗯,這樣一講,好像是哦。學長的頭髮本來就很漂亮,不過現在這樣,好像廣告上的一樣。以前應該沒有這麼漂亮。」
「奇怪。」海樹兒環抱著雙臂,望著阿法赫思索起來。站在他旁邊的櫻島聽到他竟然喃喃說著日語,「這真是太奇怪了,這樣的頭髮,看起來非常不祥哪。」
***
在宿舍寢室裡,海樹兒和櫻島一直瞪著桌上那包奇怪的種籽發呆,直到里美來敲門,他們才像大夢初醒。
「請進!」跟平常一樣,應門的又是櫻島。
里美開了門進來。因為天氣突然變冷了,她戴著一頂五顏六色的橫紋針織帽,身上的衣服卻是素色,帽子顯得更加醒目。
「哥哥在做什麼呢?」里美走近兩人,好奇的看著桌上的種籽,「這又是什麼東西?」
「是一種植物的種籽。」海樹兒回答,「我懷疑這東西跟阿法赫的病有關。」
「阿法赫前輩生病了?」
海樹兒將今天中午遇到巴燕以後的事情向里美說明了一遍,然後將種籽遞給里美。
「里美也是阿美族的,聞聞看這種籽,看能不能辨認出來是什麼植物。」
里美打開拉鍊袋,連續嗅了好幾下,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好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很熟悉的香料,但又不像任何一種。」
「你們阿美族有這樣的法術嗎?用什麼植物的種籽來荼毒人?」海樹兒問。
「嗯,我不懂什麼法術啊。」里美遲疑著說,「再說,阿法赫前輩跟他的朋友是台東成功那邊的人,他們連講的話都跟我們不太一樣了,有時候還聽不懂呢,我更不知道他們那邊有什麼法術了。」
「那你們那邊呢?有聽說過什麼類似的法術嗎?」
「沒有耶,至少我沒聽人家說過。可是,哥哥為什麼認為阿法赫前輩生病跟這種籽有關係?說不定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海樹兒搖頭,「一定有關,感覺很強烈哪。」
「那,如果是前輩的朋友故意要害他的,總該有原因吧。」
海樹兒轉向櫻島,「櫻島君最近半年比較常跟他們在一起,關於阿法赫,想得起什麼可能讓他被人家記恨的事嗎?」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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