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廢墟進發(三) / 原民喜 》

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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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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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我的耳中會被假想的恫嚇囈語胡攪蠻纏。從牛棚的方向,突然的失心咆哮如貫耳轟雷,讓我聯想到那天夜裡的河岸邊、人們在臨終前所發出的淒切號泣。
或肝腸寸斷或唇齒之戲,那些聲音於我而言相差無幾。

隨後我覺察到自己的左眼角也開始發生異狀。
雖然在移居到此地後已過了四、五天的時日,但只要走在正午熾熱的路上,我的左眼尾就會瞥見那些在陽光下忽隱忽現地閃爍的、狀似羽虱的生物。
原以為是光線反射所造成的現象,然而即使是在陰影的遮蓋下,那些光斑仍舊亦步亦趨。在日暮西沉、月白風清的時刻也同樣如此。

不知是否因為這些揮之不去的浩繁火球的緣故,抑或是頭上的傷勢影響,某天早晨在茅房中的我突然眼前一黑,頭部再次受到了撞擊。不過這次除去左眼臉上的些微出血,我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毫髮無傷。當時的驚惶果然只是神經過敏了吧,不、其實用驚惶來形容也不算恰當,因為過程僅發生在那數秒之間而已。

我被嚴重的下痢症狀所擾。
黃昏後風雲變色的天空召喚來一場夜半風雨。於稻田上方呼嘯而過的風聲,能清晰地在一絲電燈的光亮也無的二樓聞見。
原先住在樓下的二哥和妹妹一家現已前去主屋避難了,惟我一人靜靜地躺在二樓,伴著風聲載浮載沉。
在房屋倒塌之前,遮雨窗會先被吹飛、瓦片也會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吧。眾人皆為這些異常的體驗而過於小題大作了。

偶時颯颯風聲歇止,零星蛙鳴此起彼伏,隨後又是一陣狂風驟雨大肆侵襲而來。
在入睡前,我也想過萬一發生意外時該如何是好。能夠帶著逃難的、就只有像提包這類放在身旁的物品了。

每當在前往茅房的路上仰望天幕,都有種黑洞洞的夜空就此將黎明永遠吞噬的念頭油然而生。隨著喀嚓——喀嚓——的斷裂聲響起,天花板的碎沙簌簌落下。

翌日清晨,狂風揚長而去,我的下痢症狀卻沒有這麼容易消停,不光讓腰部沒了氣力,腳下更是踉蹌不已。

在建物疏開的過程中受到牽連、奇蹟般地撿回一命的中學生的姪子在那之後隨著毛髮完全落光而逐漸失去了活力。並且,他的四肢上也開始浮現出原因不明的小斑點。而我在觀察自己的身體狀況時,也發現了類似的斑點,只不過看起來極其微小。

保險起見,我決定動身前去醫院就診,此時庭前依舊人頭攢動。其中包含了從尾道市遠來廣島的、於大手町遭難的婦人。雖說她的頭髮尚未脫落,但從今早發現血塊後,孕婦那張倦怠的臉上,就隱隱透著因臨近死亡的徵兆而無法遏捺的不安。

從廿日市的大哥口中,我得知了居住在舟入川口町的姊姊一家順利獲救的消息。
然而姊夫從這個春天開始臥床不起,在眾人眼中已是病入膏肓。不過儘管房屋棟折榱崩,至少他們免於了祝融之禍。

由於兒子罹患痢疾,幾乎焦頭爛額的姊姊只得連忙請求妹妹前來支援。縱使妹妹自己也尚未恢復精神,但她最終還是決定前去探望情況。

之後,在第二天回歸廣島的妹妹滿懷惆悵地向我說起她在電車中意外地與西田重逢的經過。西田已經在店裡工作二十年了,但那天早上遲遲沒有見到他的身影。她甚至已經產生了他在途中受到攻擊的揣測。

妹妹在電車裡見到一位面部被火焰烤得焦黑、容顏盡失的男子。即使遭到所有乘客或驚懼、或憐憫、或厭惡、或冷淡的視線,他依然相當從容地向車掌諮詢著自己的疑問。此時,正想著男子的嗓音神似西田的妹妹主動湊上前去,而對方也萬分激動地認出了妹妹。據說那天是他初次離開收容所的日子。

……我親眼見到西田是在那之後的一個月左右,當時他的燒傷已然盡數結痂。和自行車一同被彈飛出去後,被抬進收容所的西田也嘗遍了種種辛酸。
不僅周圍的傷患幾乎都沒能捱過最後一關的打擊,更讓西田近乎絕望的、是在自己耳裡湧動的蛆蟲。
「當蛆順著我的耳廓爬進深處,我整個人幾乎都快瘋了。」
他回想著那段恐怖的記憶,顫慄了起來。




—————待續—————

絕對,不要在GOOGLE上搜蛆的圖片!◢▆▅▄▃崩╰(〒皿〒)╯潰▃▄▅▇◣


※ 我是粉紅泡泡水,本文中文翻譯內容僅作為個人學習使用,如有錯誤歡迎交流指正。

原文來源:青空文庫/廃墟から/原民喜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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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人最難不過把日子過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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