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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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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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lustration by Etta Chan

媽媽在我十五歲時過世,在家人面前没有為此而哭過,甚至在媽媽葬禮上,向她的棺木下跪時,那刻眼淚漲到眼眶,最後還是退下去,没有滴一滴眼淚。之後只在無人的情況下在被窩偷偷地啜泣。

直到二十七歲的某一天和家人吃過晚飯,電視又重播著乏味的《朱羅紀公園》,而我正在抹枱收拾碗筷,突然嘩啦嘩啦地大聲哭起來,完全失控。爸爸、妹妹和弟弟只眼光光的看著我而不知所措。哭過一輪後,我無言的呆望著電腦一會,然後打電話找好友陪我去酒吧,那時已是晚上十時多了。我忘記在酒吧有没有繼續哭,但家人當時一定很擔心我,因為除小時候哭鬧,是從來没有見過我哭的。

哭泣雖然好像突然來襲,但也非無故的。除了因為喪親情緒未曾平伏外,還因為當時自己已經失業兩年多了。家裡不富有,當爸爸還有工作,是個鞋匠,賺錢很少,弟弟還在唸醫,家中的經濟支柱是已經唸完碩士在中文大學工作的妹妹。雖然家中没有經濟壓力,我還有點儲蓄,妹妺會給家用,平日買菜,還日用品也不成問題。可是我覺得自己太没有出息了,都已經大學畢業了好幾年,且還是家中老大,本應負起供養爸爸,照顧弟妹。可是我没有用!居然找不到工作,賦閒在家,還要家人照顧我。那時開始天天都哭,有時在家人睡著了,只亮著廚房燈,無聲無息的流淚。之後,我才知道弟弟還未睡著,知道我在偷泣。之後,常常控制不了情緒,會在家人前大哭,有時關著自己在厠所,坐在浴缸邊上哭,因為家中地方太少,想躲起來哭,可是家人都在外面,想躲也躲不了。

當時我不知哪裡來這麼多的眼淚,一哭可以哭數小時,能夠由晚上九時許哭到十一時多,哭到累,眼也腫,鼻也紅,就連呼吸也困難時就去睡。妹妹看到我哭,就坐在我身旁遞紙巾,知道我哭得頭痛欲裂,就給我按摩頭皮,她給了我不少安慰,若妹妹不在家,就是弟弟給我遞紙巾,當時爸爸對於我經常哭不懂反應,没有安慰過我一句,以為他不關心我,所以常發他脾氣,現在想起來真的太對他不住了。

往後,我不單在家中哭,在外頭也可以哭。家人見我在家納悶,就帶我到郊外燒烤野餐,我帶了朋友借給我的菲林相機給家人拍照。可是到差不多回程時因為菲林回卷不了,全部都曝了光,我就怪自己愚蠢,「哇!」的一聲當著其他遊人面前大聲哭起來。朋友和我去吃火鍋,我無端罵完一對情侶後,又在大哭,嚇得那對情侶低頭靜靜地吃完就離開。我之後從不為意別人側目,在茶餐廳、在街上、在巴士上都可以哭。因為情緒抑鬱,覺得自己没用,因而常常哭泣,醫生在診斷初期以為我是抑鬱症,後來才確診我是患躁鬱症。因為我偏向抑鬱,所以我叫自己患的是鬱躁症。最近看醫學節目,知道不少初診斷為抑鬱症的患者其實是患躁鬱症。情緒病是很複雜的病症,不要以為只是因為不開心才哭是閒事,這可能是一個病徵,不能忽視。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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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雅現在專注演戲和創作的躁鬱病人 在Matters神出鬼沒 https://linktr.ee/ett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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