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月
午月

因為生命是音樂 死亡是聽

[小說]-午月的日記-家

(编辑过)
毛毛:(拿著雞排)(阿姆阿姆)

在大陸與海洋的交界上,有個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島。
小島雖然小,但因為其豐富的地形變化,也因為其身處於熱帶及亞熱帶接壤的氣候條件,誕生了許多形形色色,甚至可以說千奇百怪的物種。
而在這座小島北端的某片沼澤地裡,更是教科書般完整的呈現了前面那句的形容。

閒適的午後,身著紅色細肩帶絲質洋裝的女人踏入了家門,指著眼前的寵物大喊:「老公你看,毛毛在讀書欸,豪可愛!」
寵物抬起頭來,女人正翻找著提包裡的手機,嘴裡邊碎唸著:「欸奇怪我的手機咧?我要拍給阿香看,我的毛毛比她那個醜小孩聰明多啦!」

女人視若無睹的在包裡挖掘著,而她身邊的男人則接過了原先她手裡的大包小袋。
毛毛(用八隻眼睛)看了一眼男人,然後視線鎖定在男人手裡那個裡頭正冒著油香和熱氣的半透明塑膠袋。
男人見了毛毛炙熱而渴望的視線,顫抖著伸出了拎著塑膠袋的手:「毛毛讀書一定好餓了對吧,給毛毛吃!」
於是,好不容易找到手機的女人,就只剩下了一隻成年人高度的黑毛蜘蛛吃雞排的畫面可以拍。

「你要死啊,毛毛吃雞排的照片我已經很多張了啊!」謬思掄起包包,往午月身上就是一頓砸:「那死女人每次都說我的毛毛是飯桶,好不容易人家在讀書,你晚點給他你是會死啊?蛤?」
「欸沒有人因為老公想餵飽小孩就謀殺親夫的吧?」午月左閃右躲,還是挨了好幾下:「你自己說到家要快點把雞排給毛毛,不然冷了就不好吃的啊!」
「誰要嫁給你這種這麼笨的,」謬思乾脆把包包一甩,動起了手來:「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我老公?」
「啊不是啊,」午月也不顧自己對毛毛的恐懼了,乾脆躲到他身後:「不然你自己問毛毛你一進門的時候叫我什麼?」

毛毛兩隻手(?)捧著雞排,還空出了一隻手又翻了一頁正看著的《古臺灣生物誌》:

在那片沼澤裡,所有的生物都比其他地方都要大得許多:成人手臂長度的毛毛蟲,腳掌大小的螞蟻;而最大能夠長到一臺公車大的黑色毛蜘蛛,則是沼澤裡的食物鏈頂層。
毛蜘蛛擁有著纖長而分節的足,巨碩的身軀上覆滿了粗黑剛硬濃密的絨毛。裝滿智識的頭顱前方綴著一雙湛藍卻清澈睿智的大眼睛。

或許,若是這片沼澤沒有傾覆而沒有任何人類移居此處,那麼如此的毛蜘蛛,將會發展出相應於蜘蛛的文明,成為這片沼澤的主宰。

只可惜,最後一隻毛蜘蛛殞落的時間,遠早於最早的移民進駐前好幾百年。
而現今,我們只能夠透過他們外骨骼的化石,來一睹這些古時沼澤之王的風采。

在這個章節(古臺灣生物誌 加蚋篇)的最後一頁,畫了一隻威風八面的大黑毛蜘蛛,湛藍的雙眼隨意一掃,王霸之氣令人顫慄屏息,像是滿世界都會為他的強悍威猛而臣服傾倒。

「乖乖睡覺,乖乖躲起來。」毛毛突然想起來某段遙遠而模糊的記憶,那是在混沌裡,一個刻意壓低的,細碎卻溫柔的聲音:「幫我們全族一起,好好活下來。」
在那催眠般的蠱惑嗓音裡,他感覺自己的四肢五官都被一點點的,用一種彈性卻堅韌的東西保護鑄封。在他還未能知曉什麼是光明之前,他就已經被永遠的囚錮在了黑暗中。

「欸啊你不是要拍看書,」午月被步步緊逼到了牆角(牆: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毛毛又開始看了啊,還不快點拍。」
謬思隨即抓著手機衝到毛毛面前,聲音又切換成了毛毛專屬的甜嗓:「媽媽的毛毛最聰明最可愛了,不要學爸爸白癡哦,毛毛最乖....」

媽媽。

在那場幾乎是永恆的睡眠裡,他生長出了好多東西,包括靈智和力氣。等他強壯到那鑄封已經關不住他時,他才發現他躺在一堆灰色的,硬得磕人的碎塊裡。
尖叫、逃竄。
這些他能夠共情的恐慌令他感到困惑難受卻熟悉。
這些是不是就是,那個鑄封他的嗓音希望他能夠豁免的東西?
他如那個嗓音所願的逃過一劫了,可是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嗓音了。

「欸村姑你看!」一道紅色刺進了他的(八隻)眼睛,紅色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有蜘蛛在拆房子欸,好可愛!」
「對啊,怎麼會有這麼大隻的蜘蛛,」另一道白色發出的聲音聽起來也有著同樣的情緒:「我還以為只有我們那種叢林裡會有欸!」
「啊,果然是村姑,」紅色聲音拿出了一個小方塊,用一種尖銳的光芒對著他閃:「真的是見多識廣欸!」
「你才村姑你全家都村姑!」白色聲音也學著紅色聲音的動作:「有夠聳的,連蜘蛛都沒看過。」
兩道光芒一路拌著嘴,紅色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令人熟悉又安心。
只要她一開口,心裡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就會瞬間消失殆盡。

「欸蕩婦,」白色的聲音拐了拐紅色的聲音:「你看它在跟著我們欸。」
「你才蕩婦。」紅色的聲音轉過頭,眼睛裡閃出了快樂的光:「你想要跟我們回家嗎?」
遲疑了一下,他用剛出生的大腦袋蹭了蹭謬思的手。

「好可愛!」兩把聲音發出了尖銳的情緒,而這種情緒像是也刺進了他的心裡,捅出了一道暖意。

「欸,可是你那個老公這麼沒用,」白色的聲音看著正把臉埋在他身上的紅色聲音:「你就這樣帶著這麼一隻東西回家,他會嚇死吧?」
「你老公才...喔對齁,你沒有老公。」紅色的聲音臉抬都沒有抬:「也是,我那個膽小的老公確實是會嚇壞,還是你家先借我放?反正你家已經有一隻很恐怖的東西了,也不差他。」
「你才恐怖啦!」
毛毛就這麼回了白色女人的家。

「寶寶乖,這是毛毛。」白色的女人抱著一個皺巴巴的小東西來到他面前:「以後他就是你的弟弟了,要好好照顧弟弟哦!」
只見那小東西把臉埋在了白色女人懷裡,嘴裡拼命的哭嚎,白色女人怎麼哄都哄不好。
怎麼覺得有點好笑?
夜裡,白色女人要他睡在小東西的房間裡。
只見小東西寧願把自己緊緊的縮到幾乎要嵌進牆裡,也不願意靠近他半步。

「欸,毛毛你還是自己帶回去養好了。」過了幾天,白色女人把他帶到紅色女人的家,眼下浮現了清晰的黑眶:「他只要靠近寶寶,寶寶就開始尖叫,我已經快50個小時沒睡覺了。」

於是後來,他就住到了紅色女人家裡去。
紅色女人會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他吃,也會生疏而笨拙的,用細碎溫柔的聲音對他唱搖籃曲。
其實後來,他總覺得,那個要他活下去的嗓音,就是對著他唱搖籃曲的嗓音。
那個遙遠而空落落的記憶,已經和現在的幸福交疊重合在了一起。

然後有一天晚上,紅色女人穿著睡衣,領著同樣穿著睡衣的一個男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紅色女人對著他說,自己是媽媽,男人是爸爸。

原來這些令他不再感到不安的行為集合體,就叫做媽媽。
媽媽全世界最棒。
毛毛喜歡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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