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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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生命是音樂 死亡是聽

[創作]小說-借

(编辑过)
我是一個職業投機者。

我是一個職業投機者,這個世界上,舉凡任何涉及博弈的事物,都是我賴以維生的工具。

喂,什麼職業賭徒,你們不過是嫉妒我吧。

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白手創業發家致富,抑或是勤勤懇懇加薪升職,都需要倚靠運氣的青睞。
而我不過是從這個世界上千萬種仰賴運氣生存的方法裡,選了最直接的一種。
沒有誰高誰低誰對誰錯,一切都不過是抉擇之下的結果而已。

說是這麼說,可我最近卻遇到了職涯瓶頸。

一開始,我不過是在車站裡捐助了一個哭著說自己沒有錢卻急著回家的小妹妹。

「我這個月的薪水還有十天才會發下來,」那小妹妹的年紀應該沒有我的一半吧,哭得聲音都跑了調:「可是我阿嬤病得真的很重,我怕我再不回家,就來不及了...」

做我們這一行的人,是很看重行善積德這種事的。聽到這裡,我連忙從口袋裡挖出皮夾,把身上僅剩的兩張千元大鈔都給了她:「多的錢買點營養品孝順阿嬤吧。」

「真的很謝謝你,」小妹妹哽咽著,眼眶鼻頭都紅了:「叔叔,你可不可以幫我留下你的聯絡方式,等我領薪水,我一定馬上把錢送還給你。」

其實在掏出錢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不認為這兩千元能夠再遠渡重洋回到我身邊了,可小妹妹誠懇的眼神是如此的令人無法拒絕,我只好在她攤開的筆記本上,寫下了我的手機和姓名。

看著她在驗票閘那一端感激的揮著手,我本人就和我的錢包一樣,又清爽又輕鬆。

可說也奇怪,自打那一天之後,我在牌桌上便再也沒有贏過。先是牌九,再是麻將,最後連我最拿手的BJ21點,都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兵敗如山倒。

我的身家也開始令人心痛的出帳多進帳少,那些曾經的戰果,已經逐漸支撐不起我日常的生活。

「阿琳啊,」我亦敵亦友的老牌搭子阿中聽到了這裡,對我搖了搖頭:「我看你這是被人借運了啦。」

阿中年輕的時候跟著大師學過風水堪輿,雖然還不到能夠完全取代大師的地位,在地方上也能說是小有名氣,更是我們這群牌友裡的王牌軍師----所以,雖然他的牌技是我們這群人裡最糟糕的,但我們也沒有人會認真想從他身上贏太多走。
你們這些讀書人說的什麼來著,萬貫家財不如一技傍身嘛。

他說,借運是一種非常陰損的術法,百分之百的損人利己。可唯一的破解方法,也是再找一個人,向他借來你被借走的運氣。
否則...
「輕則傾家盪產,重則家破人亡啊。」阿中嘆了口氣,為我準備好了開光點眼的道具。

阿中說,既然我是在車站被人給借運借走的,那麼我就也到車站去,選擇一個氣運最旺的人,然後想盡辦法跟他借到我被借走的兩千元。

「除了這個之外,」阿中把沾了水的樹葉在我的眼皮上點了點:「你還要請他留下一串數字給你。」
「蛤?」被樹葉水珠的冰涼濕冷弄得睜不開眼睛的我更加摸不著頭緒了:「要數字幹嘛,簽樂透啊?」
「這數字是加深你跟他之間連結的重要關鍵,」阿中在我的眼皮上吹了口氣:「啊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一開始四周先是模模糊糊的色塊,然後阿中那張市儈的臉便開始在我眼前逐漸清楚。

「欸你行不行啊,」看著阿中那張與開光前並無二致的臉,我不禁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當然啥都看不到,」阿中指著落地玻璃外的騎樓:「你看外面。」

只見廊簷下行走著的,是一片又一片紅紅黑黑的霧氣,再仔細一看,原來每一片霧氣包裹著的都是一個人啊!

「這個方法只能維持三天的望氣能力,」阿中拉開麻將館的門:「這三天你就儘可能找到你所能見到的最紅的人吧。」

接下來的72小時裡,我開始在車站裡蹲守著。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才發現我有多低估了這份差事的困難度。

相信大家都聽過那個老掉牙的故事吧?有個仙女讓一個尋找愛情的小男孩到沙灘上尋找最美麗的貝殼。
這個故事第一次出現在我人生裡的時候,我就和大家一樣不以為然,想著肯定是那小男孩眼高於頂又人心不足吧,在有限的時間裡,「最」這件事本來就是主觀的,而不是客觀的。
而我現在,便受困於那片有限而主觀的沙灘裡了。

不過說來也有趣,眼前熙來攘往的霧氣,幾乎都是黑紅雜駁,截至我蹲守的第69小時,我倒也還沒看過純粹的黑或紅。
或許在我了結這場是非之後,我也能夠寫出一篇勵志的文章,勸導人們不必為了一時的幸運或不幸驕矜或神傷吧,畢竟人生自頭至尾,本來就很難說出到底是紅裡帶著黑,抑或是黑裡帶著紅。

就在我決定從眼前裡這些不純粹的氣運裡隨便挑選一個色階出手時,一片濃郁的大紅猛然閃進了我的眼睛。

那紅就像我無憂無慮的童年裡最期待的農曆新年,廊簷門楣上懸掛著的,外祖父親手寫的春聯。

濃豔而飽滿,象徵著這個世間上最所向披靡的美好純粹。

定神一看,是個顫顫巍巍的邋遢老頭,帶著一個美艷的紅衣女郎----想來我眼裡所見的紅,也不單只是氣運所致。
我吞了口口水,那女人可真漂亮啊,真絲細肩帶紅裙裡裹著曼妙身體,皮膚像豆腐一樣又白又嫩,像是隨便一掐都能掐出水。
纖巧鎖骨之上是一張迷人的巴掌瓜子臉,細細的描繪了紅的唇和黑的眉。

老實說,先姑且不論氣運,光憑這麼個老頭子能夠有這麼個美人隨身,就能斷定這老頭子肯定不是什麼凡人。

而接下來的一切進行得異常順利,老頭從他鼓鼓囊囊的錢包裡隨意抽出了兩張大鈔----隨意的像是拂去皮夾上的兩張藍色碎紙屑----,然後在我特地從文具行裡買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他的銀行帳戶和手機號碼。

「這數字和錢越有關係、他越常用越好。」阿中的話此時又在我耳邊響起。

「真的很謝謝你啊。」我也像那小妹妹一樣,向那老頭子堆起滿臉的感激涕零。

「快不要這麼說,」老頭子身邊的紅衣美人開了口:「是我才要謝謝你。」

還沒琢磨透這位美女話裡的意思呢,只見那美人猛然撲進了我懷裡----原來她和我一般高啊----,細細描繪的優美紅唇猛然張大,露出了裡頭燦亮而尖銳的獠牙。

「人家餓好久了呢。」

「欸,妳最近也太誇張了吧。」車站的一隅,礦石專家撿著散落一地的千元大鈔,埋怨的看向正在剔牙的謬思:「以前一個月餵妳一次也就夠了,現在妳一個星期要吃三頓?」
「還不都是你,把人家胃口養這麼大。」維護完口腔健康,謬思緩緩的收回了獠牙,又變回了那個騙死人不償命的紅衣港風美女:「這個賭徒身體裡的慾望是夠啦,可是摻了太多迷信了,吃起來好苦嘔嘔嘔。」

「有得吃就很好了,還嫌。」收完了阿琳留下的千元大鈔,礦石專家轉頭看向謬思:「走啦。」

「對了,你最近不是說想投一個文學獎,」謬思對著礦石專家迷魅一笑:

「要回家寫作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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