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ano
Silvano

譯書寫字的人,住處毗鄰加州伯克利大學,身在學院外。識得粵國英三語,略知法文。因癡迷巴西音樂,四十歲後始習葡萄牙語,宏願是將Caetano Veloso的回憶錄翻譯成中文。

海灣兩岸 · 巴西巡禮2022(之六)

貧民區Funk無休無止,我們在噪音中囫圇睡去,第二天早晨要趕飛機,拂曉被鬧鈴懵懵喚醒的時候,那些舞曲還在遠處轟響,徹夜不息,恍如人在夢中聽見的迴音。

11 de Junho, sábado, Rio 6.11,星期六,里約熱內盧

我和K在當代藝術館(MAC),由蕤拍攝。

蕤一直想乘船出海,今天如願了。

天氣差過昨天。 斜風細雨中,我們走到離寓所最近的景點——遺跡公園(Parque das Ruínas),從前是富人宅邸,似乎也是貴婦的家庭沙龍。 今天傍晚這兒有一台戲劇演出,免費,估計趕不上了,因為我們想去海灣對岸尼泰羅伊市Niterói參觀由奧斯卡·尼邁耶Oscar Niemeyer(1907—2012)設計的當代藝術館(MAC)。 這次旅行不含中央高原上的首都巴西利亞,那兒有更多尼邁耶作品,他是巴西利亞的總設計師,樹立了未來之國的未來派風格。

photo by K

人在風雨天似乎特別容易餓,下山途中必須祭祭五臟府。 塞拉隆階梯那家印度館子「今天有咖喱」賓客滿堂,好像在舉辦婚宴還是什麼,包了場,問知要等待兩小時,當然不成。 我們繼續向階梯下端走。

街頭小販的擴音器中傳來“Sina”《命運》,我一陣驚喜。 1982年卡耶塔諾跟Djavan合唱此歌,本是Djavan寫歌並獨唱的作品,裡面創造了一個動詞caetanear(卡耶塔諾化)向他致敬,表示他的存在給世界增加了快樂和樂觀精神。 作為唱和,卡耶塔諾在Djavan三十歲生日之際灌錄了合唱版,回贈一個動詞djavanear(賈萬化)。 我和K最喜歡在開車的時候聽它,那蹦跶的節拍富於律動,歌詞朗朗上口,提神醒腦。

選擇了一家素菜館,有歌手彈吉他駐唱。 邊吃邊聽,幾曲之後居然又響起了“Sina”! 可惜這滿頭小辮的黑人青年一臉倦容,這歌唱來荒腔走板的程度唯有廣東話「甩皮甩骨」足以刻畫。

聽說卡耶塔諾等人代表的經典MPB在巴西早已不是最受歡迎的流行音樂了。 很多年輕人如今愛聽的似乎是貧民區放克(favela funk)、葡語說唱,或本來就需求極大的鄉村歌曲(sertanejo)。然而作風前衛的卡耶塔諾一向不以市場佔有率著稱,他八〇年代初才首次獲得金唱片(銷量十萬張),他的卓越不在於能夠取悅大眾。乘坐計程車,司機播放的音樂大約一半是旋律悅耳的MPB,一半是比較吵耳的歌,后一種情況下司機多數很年輕。 一連兩次 “Sina” 倒也不能作准,拉帕畢竟是遊客區。 反正我很高興空氣中縈繞著卡耶塔諾,叫冷雨天也可愛起來了。

坐上渡輪跨越海灣去尼泰羅伊,船上忽聞弦琴如訴,十分真切。 回頭看見有個小提琴手在船艙後部演奏,下船時,零鈔硬幣紛紛落入琴盒,我們也隨俗樂捐。 琴手似乎沒有下船;不知他隨船穿梭於兩岸,要不要付船資甚或一點場地費?

photo by K
photo by 蕤

從碼頭叫車來到當代藝術館(MAC)門前。儘管時間不對無法入內參觀,其建築簡潔雄奇,恍若太空飛碟降落在海灘上,不枉此行。

走路返碼頭。 經過街旁一家書店,看來是國有企業Braspetro巴西石油公司投資的購物中心的一部分。 剛才過海見到油井,我猜尼泰羅伊這邊住著許多巴西石油的員工。 書店選書平平,惟獨一套兩卷本在此出現叫人稱奇。

回到里約,欣賞了一下海傍建築的夜景。 蕤喜歡一個已故大廚兼旅行家Anthony Bourdain的電視節目,這次我們便追隨他的足跡,去了百年老酒吧Armazém São Thiago打卡,小酌、輕食。 店員熱情招呼我們,問我們是否中國人,說喜歡中國。 乘著一點椰子酒的後勁,夜遊聖特蕾薩區順路回家。 週末到處都有臨街吧台和顧客。 淡季加上疫情後復甦緩慢,客流量不算大,照明、音樂和電視裡的球賽到底給這個波希米亞風情區帶來熱鬧氣氛。不知何處有個可能是露天的舞廳,轟著貧民區放克曲調,一首接一首,在山谷深處迴響。

Armazém São Thiago

有家服裝店東西不錯,我動心想買,問店主有沒有尺碼較小的襯衫,他似乎為難,我會意地說:Tudo único? 他說Sim, sim. 所有貨品獨一無二。 蕤的鞋破了個洞,在這兒買了雙新鞋,講價的時候店主一直對我說葡語。 蕤笑道:不知為什麼他認為你會說。 因為我酒後比較膽大。

貧民區放克無休無止,我們在噪音中囫圇睡去,第二天早晨要趕飛機,拂曉被鬧鈴懵懵喚醒的時候,那些舞曲還在遠處轟響,徹夜不息,恍如人在夢中聽見的迴音。

photo b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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