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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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中感受生活意義的文字創作者,最喜歡在居酒屋、熱炒店跟朋友喝酒卡唬爛。得過幾個獎,出版與發表長篇小說十餘本,短篇小說及散文、新詩兩百餘篇散見各報章雜誌。很常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繼續寫下去,但我寫故我在,我在故我寫。

[短篇小說]《花妏》(一)

少年見到她天真可掬的笑容,臉上不禁一陣潮紅。他清了清嗓子,便唱起《有所思》。溫柔的歌聲將動人的歌詞詮釋的更加悱惻,當少年唱到「秋風肅肅晨風揚,東方須臾高知之」花妖一顆真純的心已被觸動。

春日暖醒翠綠山頭,紅花褐枝伸展懶腰,形成一幅亮麗景像,放眼過去百態欣欣向榮。花妖懶懶地從榻上起來,彎著身子彷彿半個意識還賴在睡鄉,她深居在綻發琉璃霞光的洞府,千年來看這些美麗的流光夢沉夢盡。巨大雪松牢牢穩固洞府,花妖則將其中一段平穩的樹枝鋪上軟被,成了她打盹的好地方。

從洞府望出去一片茫茫蒼青,雲海洶湧奔騰,杳杳不見彼端。洞府裡外都是人間難見的壯觀風景,花妖卻已看得麻木,星辰再亮也難揩去她心中寂寥。但花妖並不是孤伶伶待在這裡,雲海波流能通往崑崙山,西王母時常會來探訪,只是近來她更加鬱悶,自己卻也說不上原因。這事怎麼也不能告訴西王母,否則她一擔心起來,肯定要叨叨絮絮一番。

「小狐狸啊,小狐狸,妳每日東奔西波,是否去過許多有趣的地方?」花妖輕輕撫摸蜷居她身旁的雪白天狐,雖然天狐非她豢養,卻很親暱花妖,三不五時便來串門子,累了便不客氣躺下。

忽然天狐豎起尖長雙耳,圓鼓鼓的黑眼睛敏銳搜尋四周,花妖以為吵醒牠了,連忙摸摸牠白淨的小腦袋瓜,但天狐甩甩頭,跑至洞府外。

「妳這小淘氣在幹什麼呢?」花妖也緊跟在後,發現牠蹲在石頭上,靜靜地朝某個方向聆聽。

花妖也學天狐的動作,仔細聽著遠方,竟聽見有人以高亢悠揚的歌聲唱道: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聲音隨曉風飄颺,穿梭於五彩仙雲之中。花妖陶醉了,那歌曲比她做過的每個夢都還誘人,不知不覺間她已離開幽深幻麗的洞府,飛過巖峻山嶺,循歌聲而去。

她忽然迸現於少年面前,問道:「你唱的是什麼曲啊?」

「姑娘,妳是打哪冒出來的?」少年驚訝地看著驀然出現的美麗少女,停下曲調。

「別停別停,你的曲子好好聽啊,再唱嘛。」她像個孩子央求道。

少年見到她天真可掬的笑容,臉上不禁一陣潮紅。他清了清嗓子,便唱起《有所思》。溫柔的歌聲將動人的歌詞詮釋的更加悱惻,當少年唱到「秋風肅肅晨風揚,東方須臾高知之」花妖一顆真純的心已被觸動。

歌唱罷,她仍意猶未盡,囔囔著要少年再唱一曲。

但這次花妖的笑容沒有打動少年,少年好奇地問:「姑娘先回答我,妳是誰,怎麼像風一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是誰很重要嗎?」花妖鼓著臉頰,這下她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與凡人交談,她內心又慌又急,這可是犯了大諱。「那你為什麼不先自報姓名?」

「聽你的口音不像南方人啊,是北方來的?」少年看花妖遲遲不肯言,便自道:「我叫陸慈,字仲仁,年十七,家居山腳下陸家村。」

陸慈盯著花妖看,使她緊張地搓手。

「妳怎麼不說話了?方才要我唱歌時不還挺健談嗎?」陸慈笑道。

「你真的要我說嗎?可是,我怕──」正要說出口,花妖又將話吞進心頭。

「怕什麼?」

見陸慈逼問,花妖想乾脆直接逃走,以免他當場嚇暈。

她轉身正要隱法消失,沒想到陸慈也一起被捲了進來,跟她一起飛至天上。

「哇!怎麼回事?我跟鳥兒一樣啊!」陸慈看著地面驚呼。他臉上卻無懼意,反而張開手像鳥雀翱翔。

「你別亂動!」花妖不能把他扔下,只好將他帶回居處。

他們穿過嶙峋怪石,飛入光怪陸離的迷離幻境,這些都讓陸慈看得目瞪口呆。降落於洞府後,花妖生氣的瞪著他。天狐竟然靠近陸慈,親暱的蹭著他腳跟,陸慈蹲下來,逗著雪白的小傢伙。

「妳生氣了?」

「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我是妖怪,怕你會嚇昏,誰知道你──」花妖噘著嘴,不知從何責罵陸慈,畢竟把他會出現在這兒,自己也得負起責任。

「妳是妖怪?」陸慈露出狐疑的表情,接著興奮地大叫:「我居然遇上妖怪,這可新奇了。」

「你不怕我?」反倒是花妖面露疑惑。

他莞爾道:「倘若妖怪都生得沉魚落雁,欣賞都來不及了,哪有害怕的道理。」

這番稱讚的話讓花妖既開心又羞赧,對這奇特的少年有了不同的看法。

「以前遇到我的樵夫都會害怕的大叫呢,哪有你這般嘴甜,吃了蜜糖似的。」

「恐怕那些人心中有鬼,深怕妖怪會傷害他們,但我又沒有招惹妳,妳也沒理由對付我吧?」

「一千年來從沒人說過這種話呢。」

花妖愉悅地點點頭,甚至消除了打發陸慈的念頭。

「對了,姑娘還沒說名字呢。」陸慈再次問道。

「名字啊,我沒有名字。」花妖乃是生長於黃山的花兒吸收靈氣而化生,何曾在意過這件事。

陸慈想了想,決定幫花妖起個名。

「叫花妏如何?」

「花問?還草問呢。」花妖偏著頭,表示不同意。

「此妏非比問,妳這兒有紙筆嗎?我寫給你看。」

花妖便隨手摘了樹枝,手指輕點變出文房四寶。神奇的景象讓陸慈感到十分驚訝。

「看好了,是這樣寫的。」陸慈慢慢寫出筆畫,將「花妏」兩字寫得優美,宛如書法大家。

西王母曾攜來許多書畫給花妖瀏覽,但陸慈的自不一樣,一勾一勒像是吸取了黃山的氣勢,柔而不弱,書法裡彷彿藏著一幅圖畫,若隱若現煙雲渺渺。但讓她有這種特別的感覺是因為這兩個字專屬於她,只為她而有。

「妳怎麼不說話?不喜歡嗎?我可以再想。」

「不……我很喜歡……真的……」花妖抱著那張寫有名字的紙,闔眼微笑。

「花妏。」陸慈莞爾,「以後就這麼稱呼姑娘囉。」

以前她都是被喚作小花兒,突然有人用別的名號喚她,著實有些不習慣,何況替她取名字的還是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凡人。

「你能告訴我,人間有什麼好玩的嗎?」花妖奈不住心中好奇。

「好玩的可多著。」

陸慈描述的人間景象萬花繽紛,處處都有有趣的玩意兒,這座洞府便顯得清寥。但花妖想起西王母的告誡,不可傾動凡心,因此花妖一逕得避開凡人。凡心是什麼呢?是因為人間樂趣太多,西王母怕她迷了心竅嗎?花妖也確實被深深吸引,想去那繁華紅塵走一回。

陸慈抬頭,望探被五彩仙雲盤繞的蒼穹,喃喃道:「不知是何時辰了,晚了爹、娘肯定會很擔心。」

花妖聽見陸慈的喃語,便說:「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今日真讓在下大開眼界,以後還能來找姑娘嗎?」

「以後……你還會來看我嗎?我是妖,你當真不怕我會對你不利?」她眼中閃爍悸動。

「當然,在下問無所愧。只是我不知道如何翻山越嶺到妳的住所。」

凡人要走到這深山洞府當然是極難之事,但花妖說:「沒關係,你只要走上黃山,大喊我的名字,我便會出現在你眼前。但你得承諾我,一切聽我的話,畢竟你是凡人,這裡你本不該來。」

只要小心點,相信西王母不會發現異樣。花妏心底盤算道。

「那明天我會帶紙鳶來,到時教妳放紙鳶。」

「好啊。」花妖開心的笑道。儘管她不懂紙鳶是什麼。

花妖要陸慈閉上雙眼,陸慈感到一陣清風輕推著他,像羽毛似的漂浮。當陸慈張開眼睛,所見到便是江景秀麗的陸家村。

接下來的日子,陸慈整天跑往黟山,帶來人間的喧囂和榮景,也與花妖翱遊仙山聖境,一人一妖倒也相處的和樂融融。西王母那裡倒是一聲不響,花妖知道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自己也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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