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ysium

• 13

「哇⋯」

影走到了在湖中的船隻旁，對於眼前的龐然大物感到震撼，不禁發出了讚嘆聲。

側身傾倒的船身，只剩使用了似乎是上等的木頭與精細雕刻製成的船頭還露出了在結冰的湖面上，而船首的雕像看起來很熟悉，似乎是一頭金色巨龍頭雕像。隨著影的接近，能夠看到散落一地的青銅盾牌在兩側反射著微弱的陽光，船頭之下的木板與與原本擺放在裏頭木箱早已散落一地、破裂，裏頭的物品也都早已蓋上一層厚重的冰霜。在最高的那根桅杆上，一面巨大的黑色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好大艘的船。

這是影看見這麼大的船，不，這大概是影第一次看見船，她大概只有在腦海中想像過，所謂的「船」是甚麼樣子的。

影抬頭望去，甚至連站在船隻旁都無法看見這艘船的全貌。

「這也太大了吧。」空也走到了船旁，似乎也被這艘船的大小給震撼到，「我以為這艘船被撞成了兩半，沒想到只是因為太大艘，船尾都沉到了水裡去。」

「我曾看過那面旗⋯」埃吉斯抬頭望向最上方的桅杆，「那個是城邦的標誌。」

「果然是這裡。」奎恩點了點頭，重新拿出了信封，根據上頭的畫像做了比對。「但這並不是唯一的一艘船，應該要有兩艘才對。」

「或許沉到了水下。」空走到了湖邊，看著結冰的水下。

影輕輕地觸摸著船身上因氣溫上升正在溶解冰霜的木頭，冰涼的感覺透過手傳了進來。

雖然冰冷，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影離開了船邊，並走了過去，緊緊跟在空的身旁。

奎恩繞過了船頭，走到了空身旁，有些著急地看著冰層之下的破船，「整艘船居然是這樣沉下去的，這樣連想要下去看看都有困難了。」

「我可以下去看看。」埃吉斯不加思索地說道。

「你想要凍死？」奎恩說道，「水下的溫度少說也不到五度，不到五分鐘你就會失溫的。」

「不然怎麼辦？我們也不可能在這裡等到冰都溶化啊。」

奇諾蹲在了地上，從背包中取出了幾支如同手臂般粗壯的大型釘子，並發出了聲音叫住了奎恩。

奎恩看見他手上的釘子後，點點頭，「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先確保船不會再往下沉，剩下的等等在調查吧。」

「真大。」綾華與小誤也被這艘船隻的龐大所吸引，如同剛才的影，兩人站在船身旁，異口同聲地發出了驚訝聲。

於是，她向著小誤點了點頭。

鏘、鏘、鏘。

大力的金屬敲擊聲傳來。

轉過身，只見奇諾拿著一把有著奇怪金屬光澤的槌子，大力地將釘子固定於地上。

奎恩走回了船旁，將從背包拿出的幾條粗繩，綁在剛才奇諾所固定的釘子上。

從地上撿起了另一個釘子，走到了奇諾的身旁一起幫忙將釘子打入地內。空也拿起了釘子與槌子，開始在船頭上看似堅固的木板上敲打、固定。

站在遠處的影似乎聽見了愛德華小聲地說了些甚麼，但並不是很清楚，只見他默默地走到了另一個已經固定於地面的釘子旁，不情願地將繩子綁了上去。

但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那個總是異常驕傲的精靈男子露出那樣的表情。

隨著鐵鎚的敲擊聲迴盪在山中，但比起他們，影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頂多只能幫忙一起拿著繩子，並交給空，方便讓他將繩索固定在船上。接著她從地上撿起另一條粗重的繩索及鐵鎚，走到了後方，正在用腳大力地將釘子固定於地上的埃吉斯身旁。

影將繩索放下，並將鐵鎚交給了他。

「謝了。」他面帶和善的微笑回應向自己答謝。

埃吉斯高舉鐵鎚，接著重重地揮下，將鐵釘打入地下。

「怎麼了？」緹娜走了過來，問著他，「看你笑得這麼開心？」

影轉過身，背對他們繼續整理亂成一團繩子，裝做自己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她讓我想到了一位朋友。」埃吉斯邊敲著釘子，邊說道，「她是我在聖騎士的神殿之中的女祭司，雖然外表跟⋯影差不多大，但是實際上的年紀跟我們差不多。嗯⋯⋯不過，雖然是這樣說，但她偶爾還是挺孩子氣的，經常在一些地方粗心大意，讓人替她捏一把冷汗。」

「聽起來，挺糟的。」緹娜用平靜的聲音說。

「是啊，但她其實人不錯的，而且唱歌非常好聽。」即便影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她也能感覺得出，談論到此事的埃吉斯，聲音聽起來相當平靜。「她是我第一個朋友，大概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了吧。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把她介紹給你們認識的，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喜歡她的。」

緹娜則是回應道，「有機會的話吧，不過我們得先把今天過完才行。」

「你說得對。」

他們接下來就停止了交談，繼續穩固船身的工作。

影其實也有些緊張，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得靠他們的臨機應變。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會危及生命。

想到這裡，她從地上站起身子，重新走回了空身旁。

過了好一陣子，他們幾人終於將繩索都固定完成，也確保了船隻不會輕易地沉入水中。雖然不是萬無一失，但至少，以他們現在的情況來說，這樣也已經是他們能夠做到最好的了。待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就緒後，九人重新聚集在了被開了一個大洞的破損船頭前。

接著，由愛德華帶頭，藉著船尾後方撞開的大洞，他們進入了被淹埋在湖中的船艙之中。

冰冷的空氣伴隨著灰塵與霉味一同灌進了影的鼻腔之中，使得她痛苦的遮住了鼻子。

整艘船向右前方傾斜、但寬敞的室內之中堆滿著散落一地的木桶與破碎的木板，已被冰霜所侵蝕的紙張碎片也散落一地。衣物、鞋子、已經失去煤油的提燈、窗戶的玻璃碎片，以及曾裝滿紅酒的玻璃酒瓶都被掩埋在正在融化的冰雪之下。

「喔，這裡也太亂了吧。」奎恩有些無奈地說。

「不過，還是比緹娜房間整齊多了。」愛德華說道。

緹娜用力地拍了他一下，「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奎恩沒有理會他們，從一旁的地上撿起了倒在角落的提燈，接著說道，「system command : generate fire element 」

就在話語說完的同時，一道火光閃起，點燃了煤燈，也照亮了昏暗的室內。

隨著他們逐漸往船隻的深處走去，從外頭傳來木板與冰層摩擦的低沉摩擦聲，似乎在警告他們必須要注意自己的腳步。

影放輕了行走的力道，跟著他們走到了一處類似餐廳的寬敞空間之中，在他們前方堆積著翻倒的桌椅、碎裂的盤子與沾滿灰塵的餐具。這也就代表，剛才他們從船尾進入的入口，原本是堆放器具的倉庫。

而在餐廳的裏頭的牆邊，有個通往甲板與最底層的窄小木製樓梯。

大家散了開來，放輕腳步地在餐廳之內搜查。綾華與小誤各自取下了掛在牆上綁著棉布的木棒，念著與奎恩一樣的字句後，點燃了木棍。

「好了，」愛德華環顧著四周說道，「我們到底要找甚麼？」

「任何東西都可以。」奎恩說道，「只要能夠幫助我們得到更多關於狂龍症的東西都可以，一本書、一張相片，最好是能夠找到船長日誌，這樣至少能夠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這倒是挺怪的。」埃吉斯從牆上的縫隙之中取出了一片如同玻璃所製成的紫色半透明瓦片。

「那是甚麼啊？看起來怪怪的。」綾華問道。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甚麼裝飾品吧。」埃吉斯拿起來把玩了一下，「這東西或許能夠派上用場。」

仔細查看過後，他就將那東西收進了自己的背包之中。

影緩緩地走到了樓梯旁，抬頭望向了上方的甲板。

陣陣冷風從上頭吹了過來，就在空氣流通的瞬間，呼嘯的冷風也從往下層的樓梯口傳了上來。

影下意識地向後閃開。

「你還好嗎？」

空放輕了腳步走了過來，關切地問著自己。

雖然這裡充滿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但聽見了空的聲音，就讓影感到安心了不少，「嗯，我沒事。只是⋯我們能趕快離開嗎？我對這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嗯，我也是⋯」空同意道，「不過，我們可能還要待在這裡一陣子，只要有找到了任何可以用的線索，我們就會離開了。」

影點點頭，遠離了樓梯口。

「不要離我太遠，有發現甚麼就叫我一聲。雖然我覺得你的力量可能不太需要我保護就是了。」

影再次點了點頭，抬起頭看著他，並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吧，這樣下去花太久時間了。」愛德華忽然開口說道，「我們得分成三組進行搜查，綾華、緹娜、埃吉斯你們在這層繼續找看看有沒有甚麼東西，奇諾、奎恩跟我一起去最下層，小誤、空、影，你們到甲板上去，注意周圍有沒有魔物襲來，若是有危險，馬上跳船離開。大家走路放輕點，冰層很脆弱，不要有太大的動作。」

影走到了正在與緹娜和綾華交談的小誤身旁。

「⋯⋯你們也要小心點。」

「話說回來，我們甚麼時候讓他當隊長的？」綾華走到了緹娜身旁，小聲地問。

「他有哪天覺得他不是隊長的嗎？」緹娜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

奎恩與奇諾並肩走了過來，跟在愛德華的身後，走下了通往下層的樓梯，進入了沒有窗戶外的光線照明、幾乎是在完全置於冰層之中的最下層。

埃吉斯走了過來，接過了綾華交給他的火把，繼續往船艙的內部前進，「女士優先。」

小誤則是牽起了自己的手，並跟著空一起走上了通往甲板的樓梯。

「好冷⋯」一股寒風吹過，小誤不禁打了個寒顫。

影則是終於呼吸道了新鮮空氣，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

與船艙內相同，甲板上也相當地寬敞，甚至能四個宿舍的老房子都沒有問題。然而上頭的情況就沒有這麼好了，甲板上的地板殘破不堪、木頭斷裂，甚至多出了數個似乎是被炸彈所炸毀的坑洞、另外兩根巨大的船桅都已斷裂，只剩唯一在船隻正中央、也是最大的那支船桅還屹立不搖地聳立在他們前方。

唯一情況較好的，大概只有在船艦的最後方，也就是那個被冰層所吞噬到只剩一扇門還露在外頭的船長室。

「這裡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小誤喃喃自語地問道。

影鬆開了她冰冷的手，四處張望著，試圖找尋一些蛛絲馬跡。

「小心點。」空提醒著兩人，「這些木板很滑，別滑倒了。」

「嗯。」小誤回應道。

只見她扶著船邊的欄杆，走到了在樓梯前方，也就是船頭的位置，一個似乎是堆放著許多木桶的倉庫內。空走到了船桅旁，在物品堆之中翻找著甚麼。

「你有找到甚麼嗎？」影問著蹲在地上的空。

「沒有。你呢？」空從中取出了一調已經斷裂的皮帶，「我其實根本不知道要找甚麼。」

「我想應該沒有人知道吧。」

「是啊，沒錯。希望他們在底下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空同意地點了點頭，回過頭望向她，「你還好嗎？」

影疑惑地看著他，「甚麼？」

「你看起來心不在焉的。」空蹲在地上，轉過身後平視第看著她說。

影思考了片刻後說道，「沒什麼啦。只是我⋯這裡感覺怪怪的，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這⋯我也是。」空陷入了思考，「不過，你放心吧，不論發生甚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她明白約定的重要性，也深知「約定」是信任的象徵，違背就意味著背叛他人相信自己的心，所以是絕對不可以的。

影願意相信他，相信他所給的承諾。

空從地上站起，兩人繼續朝著船長室走了過去。

不知為何，影可以感覺到那或許就有他們所要的答案。並不是第六感，而是彷彿有個東西一直呼喚著自己，而且只要越接近，她就可以更加地確定，它正等待著她。

「影？」空疑惑地問。

影向著船長室走了過去，「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你看得到裡面有什麼？」空跟了上來。

「我不知道⋯」影走到了船長室的門前。「只是裡面有點不太一樣的感覺。」

空上下打量著船長室的門，接著輕輕地握住了門把。但就在他碰觸到門的那瞬間，從門上方的冰層開始碎裂，並沿著門的形狀一路破裂到了門的下方。

碰！

被冰霜所包裹的沉重木門也就這樣失去了支撐，硬生生地倒下。

「天啊，發生了甚麼事？」聽見聲音的小誤急忙地走了過來詢問。

空連忙說，「我也不知道，它就自己掉下來了。」

「小心點，我可不想整艘船就這樣解體。」小誤走了過來。

「我也不想。」空說道，「但至少這樣我們不用還要想要怎麼進去了。」

看著被掩埋在冰層之下、敞開的船長室，陣陣寒風從裏頭滲透出來，逐漸從腳踝竄上心頭的冰冷，好似未知的恐懼化作的雙手，無聲地邀請他們進入。影明白，答案或許就在裏頭，但現在看見了敞開的門口且沒有任何阻礙物了，她卻因害怕而不敢踏出腳步。

空將門把丟棄至一旁，緩緩地走入了其中。正準備一起進入船長室的小誤，感受到了影的躊躇。在影尚未注意到前，她牽起了自己的手，傳達出了不需感到害怕的眼神，並引領著她一同進入白色的凍結空間之中。

船長室內的情況也沒有好上多少，在木製牆壁上滿是刮痕與奇怪的油漬，正中央的桌子好似防禦著甚麼般，向著門口傾倒，在地上滿室被撕成好幾塊碎片的地圖紙，以及散落一地的紙張與書本，而在牆邊向著旁邊倒塌的書櫃，上頭也多了許多因為撞擊所造成的刮傷，而從裏頭所散落出的書本與器具也全都被壓在底下。

裡面的溫度似乎比起外面要低上不少，每次呼吸所吐出的白霧、寒毛直豎、不自覺地身體顫抖，再加上裏頭如同發生過打鬥的種種跡象，都在告訴他們此處不宜久留。

空緩緩地走到了中央，查看著桌子後方，而小誤則是將壓在書櫃底下的書本拿起，閱讀著裏頭的文字。

影環顧了一下四周，接著走到了另一邊似乎是通往船長寢室的小廊之中。

「有找到甚麼嗎？」空故意壓低的輕聲傳了過來。

「沒有，這都只是航海圖跟一些魔物的資訊而已。」小誤小聲地回應，「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你是指這裡為甚麼亂成這樣嗎？」

「那也是一個，但有個更嚴重的問題，」小誤繼續說道，「這艘船如果是正常的飛行船，沒有遭受到甚麼攻擊的話，為甚麼會墜毀在這裡？」

「你說的沒錯⋯」

「還有，這艘這麼大的船，至少要三、四十個人才能運作，既然如此的話⋯」

「怎麼會連個屍體都沒有⋯」空接著說完，但也跟小誤一樣感到疑惑，「不只是屍體、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對，這裡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船長的寢室。

影看著前方的門口上寫著，看來門後就是他的房間。

令人意外的，這扇門沒有因為寒冷而結凍，影也很輕易地就將門推了開來。

窄小的室內中，只有一張用毛皮所製成的床墊，以及木製的床頭櫃。而在床頭櫃旁，擺放著一本攤開在地上、完好如初、堆滿了灰塵的紅色書本。

影對著走了過來查看的兩人點了點頭。小誤走了進去，翻開了床墊、一個個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卻只找到了一把鑰匙。空也放輕腳步地走了過去，將紅色的本子拿了起來，一頁頁翻著。

「找到了。船長的日誌。」空有些高興地說道。

小誤驚訝地說，「真的？上頭寫了甚麼？」

「這都是些很正常的日誌，他們停靠在哪裡、遇到了甚麼人等等，都是一些很正常的東西⋯⋯」

說到一半，空也翻到了日記的最後幾頁，停止了聲音。

「怎麼了？」小誤問道，靠了過去一起看著日誌。

「他們佔領了最下層與倉庫，」空開始跟著紙上的文字念著，「我們抵住了通往第二層的大門，但也只是徒勞之舉，從地下傳來的震動，宛如來自地獄的鼓聲。」

刺骨的冰冷竄上了心頭，無聲的氣息刺激著每根神經。僅存的溫暖消失殆盡，只剩不斷顫抖的身體。

被賦予生命及力量的文字，好似道出一句句令人窒息的咒語。

「我們逃不出去了，黑暗中的影子不會善罷甘休的。」空說著，「他們來了。」

一陣寒風吹過，將他們帶回了現實。

影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的兩人，然而他們卻也有著與她相同的懼怕。接著的幾分鐘，只有全然的沉默。

沒有人有那個勇氣打破它，深怕任何人發出了一點聲音，肉眼不可見的詛咒就會伸出的它的魔爪，將幾人抓進地獄之中。

「我們⋯應該回去了。」率先打破沉默的空，結巴地說道。

小誤點了點頭，「嗯⋯走吧。」

起初，影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在空踏出了寢室後，微弱的木板碎裂聲傳來。但就在小誤跟影兩人準備踏出門外時，冰層的碎裂聲伴隨著地面上木板的嘎吱聲，產生了刺耳的聲響。

「等等！別動！」空連忙制止了他們。

在她身後的兩人頓時停下了腳步。

「這個聲音聽起來不太好，先別動。」空對著他們說道，「等到這個聲音過去之後，再慢慢走過來。」

碎裂聲、刺耳的金屬刮動聲不斷從他們外面的冰層傳來。

或許是船隻終於發出了警告聲，利用此次的聲響，要這群入侵者們快點退去，並把所持有、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交還給他們。低沉陣陣聲響，如沉睡的猛獸即將甦醒之時所發出的低鳴。然而這次他們所面對的不再是猛獸或是怪物，而是一座沉睡許久的山，一座搖搖欲墜的山。

影緊張地屏住了氣息，一隻手扶在牆上，只能靜靜地等待著。

小誤則是站在原地，如同雕像般一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陣子，聲音才終於停止，三人也才鬆了一口氣。

但他們得先過去才行。

「好，現在，慢慢走過來。」空在前方伸出了一隻手，帶領著他們，「輕一點，不要碰到任何東西。」

走在前方的小誤顫抖地跨出了一小步，鞋子與木板碰觸的瞬間，木頭也默默地認可了她，允許她繼續向前。

影則是踩著剛才小誤所踩過的腳步，緩慢地向前行。

影緩緩地喘著氣，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快跳出胸膛的巨響。

小誤一隻手撐著牆，屏住了氣息，跨出一步步輕柔但害怕的步伐，緩慢地向前行。

雖說脆弱的木板允許他們向前，然而就在踩上去的瞬間，仍會發出如同斷裂的微弱聲響，使得影即便跟在小誤的身後，卻仍感覺到自己似乎在踩著鋼索前進，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失足掉落。

「就快了，再踏出一步就好。」空鼓勵著他們。

小誤聽著他的話語，緊張地跨出了一步。

但為時已晚。

啪！

原先就不堅固的木板，在小誤踏出最後一步時，發出了斷裂聲。

隨著一塊木板的碎裂聲傳出，原先與冰層所形成的平衡點也被打破，彷彿失去了最重要的那顆齒輪後，所有的物品也就失去了運作意義，影與小誤腳下的木板產生了裂痕，一個接著一個地斷了開來。從寢室張開了掉入冰層之中的大口，朝著他們逼近。

「啊！」影下意識地大叫。

「跳過來！」

空大聲喊著，但太遲了。

兩人失去了重心，就這樣掉下了冰層之中。

隨著小誤與自己的尖叫聲，他們撞到了寒冷且堅硬的冰塊，並沿著冰層的路線持續向下。沒有著陸點、沒有方向，只有往下方的黑暗直徑而去的選項。

閉上了眼，影只能這麼做了。

她一直以為的新生活，或許就只能到這了。

「影！」

碰！

在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冰冷的水就灌進了自己的鼻腔之中。

影沉入了水中，不能張開口呼吸，泡沫與水流聲迴盪在耳邊。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見，好似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知覺。

一隻手抓住了影，將她拉至了水面。

影吐出了滿嘴的汙水，且用力地咳嗽，並大口吸著空氣。

「影，你還好嗎？」小誤大聲地問著。

她無法回答，聲音正被咳嗽所佔據。

小誤輕輕地將影帶到了一處可以踩到地面的土地上，抹去了臉上的水花後，此時的她才終於可以張開眼睛，看清周圍。

「我們還活著。」小誤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不斷地說著這句話。

影忽然覺得背部與右腳傳了輕微的疼痛，也可以感覺到心中的狂跳雖說尚未停止，但她對於自己還活著的事實也感到一絲愉悅。

「我們⋯在哪⋯」她忍著疼痛，疑惑地問著小誤。

小誤走了過來，輕輕地在她的腳踝上，用手指畫了一條直線，並念出了神聖術的咒文，做了簡單的治療。

接著，重新抬起頭看向周圍，衣物被水浸濕的小誤姐也不禁打了個寒顫，「我不知道⋯這裡太黑了，完全看不到甚麼東西。」

影抬頭望去，看見了除了他們剛才掉下的大洞，有著外頭所透進來的陽光。然而微弱的陽光無法使他們看見身處之地的全貌，他們只能看見自己所踩著泥濘地，大概是水面旁唯一可以立足的地方了。

小誤也抬起頭來，看著將他們帶到此處的，距離他們有好幾公尺高冰川壁上的那個大洞。

「我們應該爬不上去吧。」

影有些緊張地點點頭，環顧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些可用的東西。

小誤雙手合十，似乎喃喃自語地唸著甚麼，「system command : generate luminous element 」

幾隻如同螢火蟲般的光芒球體在她的手中浮現，點亮了原先昏暗的地底。

接著，她將右手舉高，對準了上方的冰川，「discharge！」

光球向上發射出去，如同化作一顆閃耀的流星，也在觸碰到頂端時，綻放出如同太陽的刺眼光線，並緩緩地落下。也在那時，給予了他們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楚周圍所需要的光源。

然而，這裡並沒有他們所預想的那麼簡單。

「天啊，這下面居然是這樣子的。」小誤發出了驚訝聲。

由巨大冰川所形成的天然圓頂之下，是寬敞且巨大的地底之湖。而由於溫度上升，加快了冰川的融化速度，使得水位上升，也是剛才能夠承受他們兩人墜落的主要原因。小誤將鼻子摀起，看來她也聞到了那股令人無法承受的霉味，不過，幸好影剛才吸入了一堆水氣，使得她只聞到了些微的味道，因此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這裡是在⋯⋯那個冰湖下面嗎？」

「看起來是，你有看到甚麼出口嗎？」小誤擔心地問。

「沒有⋯除了剛才我們掉下來的洞口之外。」影抬起頭望向在好幾公尺高的石壁，「我們要怎麼上去啊？」

「緹娜他們應該在剛才會聽到我們掉下來的聲音，」小誤抬頭望去，並看著原本因為他們掉落而起了漣漪的水面，此刻已緩緩平息，「那裏實在太高，我們爬不上去的。我們只能等大家找到辦法下來救我們上去了。」

影有些擔心地望向頭頂上的坑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小誤姐姐說得對，沒有攀爬工具的他們，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此刻能夠做的也只有等待救援了。

「這樣說雖然好像不太好，但我其實很高興自己不是一個人在這裡。」

她同意。

畢竟要是換成自己，她一定也會慶幸自己不是獨自一人掉下來。多了一個人陪伴在身邊，所產生的不安與害怕也會減少許多。

此時，她聽見自己身旁好像有些微摩擦青苔的聲音。

「啊！老鼠！」在看見聲音的發出處後，小誤連忙從地上跳了起來，走到了一旁，並害怕地大喊著。

影疑惑地看著她，接著又看見了一隻黑棕色的老鼠正用粉紅色的小鼻腔聞著地面，接著快速地跑過了她的身邊。

但比起小誤，影只是坐在原地，任憑它跑過自己的身邊。

有需要這麼害怕嗎？影心想著，不解地看著小誤。

「你不怕嗎，影？」小誤站在不遠處，聲音顫抖地說道，身後的尾巴毛如同刺蝟般豎起。

「不會。」

影搖了搖頭，不能理解需要如此害怕的原因。只是微不足道的老鼠，並不需要害怕它才對啊。

想到這裡，影注意到自己也沒有因為從船上掉落下來，或是因為目前沒有方法回到地表而感到驚慌。

她反而異常地感到平靜，呼吸、思想也都相當正常。

「我真的對那些噁心的小動物沒轍，不管是老鼠、青蛙、還是⋯那些噁心的昆蟲。」小誤拍了拍身體，平靜了不少之後說道。

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沒想到她也有比起他們要勇敢的時刻。

老鼠跑過了身邊，來到了水邊與地面的交界處，不斷地聞著。忽然像是察覺了甚麼東西般，老鼠發出了刺耳的低鳴，轉身準備跑開。

接著，發生了讓影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幕。

消瘦、佈滿黑色血絲，如同骷髏般慘白的手從水中一把抓住了老鼠，並將其硬生生地拖進了水面之上，接著一顆失去了血色、從頭骨之中長出如同紫色藤蔓的臉龐，緩緩地探出了水面，張開了烏黑的嘴，將老鼠一口咬下，結束了它短暫的生命。

兩人連忙站了起來，但也同時說不出話來，只能目睹那東西大口大口地啃咬著它的血肉。

此時，好似聽見了飢餓得到滿足的號角般，一個接著一個，從烏黑的水下，湧出了無數朝著啃咬的聲音前進的身影，迸出了湖面，項原本正在啃蝕的怪物，爭奪著早已被啃食得精光的鼠肉。

影想起了小誤先前的問題。

為甚麼船上沒有任何一具屍體，甚至連血跡都不見蹤影呢？正在目睹答案的兩人，害怕地臉色蒼白，緩緩地向後退。

因為「他們」全都因為船上的大洞而掉入了地底，在底下的他們也已經不再是人類、也不是鬼魂。而是失去了肢體、毫無感情，不再具有生命的紫色怪物。

就在搶奪完食物後，紫色怪物們停止了動作。

然而，似乎是文件了不屬於地底的氣味，閃爍著紫色妖光的雙眼，直視著站在泥濘上的兩人。

影害怕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原來那股惡臭的來源就是他們。

飄著屍體所具備的臭味，帶著閃爍紫色妖光的雙眼，裏頭擁有的僅有不斷啃食的慾望。

骷髏們朝著唯一的土地走了過來，影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

但她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怪物所吸引，絲毫沒有注意到後方正朝著自己接近的另一隻怪物，直到自己的背撞到之後，影才瞪大了眼睛，害怕地不敢移動，而那隻怪物距離自己只有咫尺的距離。

「影！」

隨著小誤一聲大喊，她在同時間拔出了腰中的劍，一刀砍下了怪物的半邊身體，使其向一旁傾倒。接著，一把抓過了自己，將影拉到了另一邊，讓影待在安全的背後。

隨著那個怪物的倒下，它也發出如同野獸般的怒吼，原先在水面上的那些骷髏開始拔腿狂奔，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快跑！」小誤大喊著。

影向後跑去，然而泥濘地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寬敞，跑了沒幾步就到了盡頭。

「沒有路可走了！」影害怕地喊著。

小誤揮著刀刃，推開了怪物。

然而早已不是人類的他們，根本沒有停手的概念，即使身體被切斷，或是因為長年泡在水中、大力奔跑時而折斷了雙腳，但那些怪物們仍然以可怕的速度朝著影與小物步步逼近。

雖然不習慣戰鬥的小誤，仍用了基本的戰鬥技巧擊退了他們。但依舊無法以一人之軀擋住他們，只能不斷地向後撤退。

怎麼辦？

已經被逼到絕境的她們，沒有了撤退的路線。

無路可走了。

「啊！！」

無法抵擋他們攻勢的小誤，被其中的一隻從旁邊襲來的怪物撲了上去，在小誤的脖子旁留下了血肉模糊的咬痕。

「小誤姐姐！」影大喊著。

回應了自己的心情，一道紫色的雷電從自己身上發了出去，將小誤身上的怪物撞成了黑色的屍塊。

而受了傷的小誤只能掙扎著起身，嘴裡念念有詞，稍微治療了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她繼續揮著劍刃，將即將襲來的怪物再次擊退。

也是在那時，小誤正好與影四目相交。

影認得那個眼神，那是被恐懼所佔據的雙眼。

但下一秒，她再次對著自己所展露出的微笑，卻又是如此的溫暖。

不要⋯⋯

呆然地望著死命作戰的小誤，影發不出任何聲音。

瞪大了眼睛，呼吸停止，影的世界再度喪失了幾乎要抓住的現實感。

意識陷入黑暗，彷彿落入了就這樣落入了黑暗中不斷墜落。

在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中，除了他們以外連氣息都感覺不到的世界。荒亂的呼吸，心臟的跳動，水滴滴落的聲音。

孤獨與孤立，急速地弱化著她的心。

又是這樣？

時間似乎再次停了下來，周圍的一切也似乎消失了。

逐漸被鮮血染紅的純白場地，也在同時吞噬了影。她無法移動、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而眼前的景象卻烙印在她的眼中，無法移開。

原本昏暗的洞穴也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她不想要面對的過去。

那個積滿血色的草地上。

影低下了頭，彷彿再次抱起了那不復存在、卻失去體溫的屍體，她血紅色的雙手時而冰冷、時而溫熱，彷彿再一次倒在了自己面前。

但當影再次感受到這股沉重與真實感，卻提醒著她，沒有一個夢境能夠如此真實。

姐姐⋯⋯

她在心中不斷念著、祈求著，但都再也無法挽回。

此時，一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原本還在站在前方的少女，回過了頭，金色的短髮隨風飄逸著，用以阻擋怪物的金色屏障也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聲響。

「沒事的，影。」小誤說。

原先在上空的光線沒入了水中，轉為全然的黑暗。只留下了朝著他們撲進的無數紫色妖光。

以及，迴盪在地底下的最後一句話。

「system command : enhance arma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