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措甜茶館

人在旅行的時候，跟自身五公里以外的世界，幾乎是斷絕的。如你所見，我在乎的是今天麵包是否新鮮，供電是否正常（讓我得以洗上熱水澡），街頭賣衛生紙和礦泉水的小販會不會招待我一盒火柴。於是雖然看著電視放送311地震海嘯侵襲日本的消息，當下卻毫無情緒傳到我大腦裡。

拉薩是個海拔3650公尺的盆地，所謂盆地其實就代表，周遭都是山。高原上的盆地，或許很難想像。但圍繞著拉薩市區的山並不是驚心動魄、白雪靄靄的世界屋脊，而是些蒼茫匍匐、綿延如波的老陸塊。拉薩人會在特殊時節往郊區移動，走上像是從帕邦卡到色拉寺的徒步山徑。

「我不隨便拜神的」鬧烘烘人群裡我回頭跟他說。我不是不信神，應該是說對於未知力量我萬分虔敬，所以我不拜神。想要完成的，你必須證明自己努力的值得，而神意欲給你的，你不用求祂也早已為你完成。但此刻隊伍裡的人們都表情虔誠，他們大老遠著來，帶著自己的酥油、哈達，口中念念有詞。「不是拜神，怎麼說呢，這個拜了對你比較好。」他的漢語平時還流利，這時卻說不清楚。不拜神？我們排在這條人龍裡究竟等什麼。

在拉薩待久了，我發現每個人都有些規則，該繞的圈數、該觸碰的石頭、該獻的鮮奶與酒......那些規則讓人安心，於是我也為自己定上嘛呢拉康條約，那就十一圈好了，我誕生的月份也是很美的單數。十一圈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要能夠記得在最後一圈時離開旋轉隊伍，需要非常專注的計算腳步。

藏麵是掀蓋煮的，得煮兩次。先大量燙熟備用，等客人點食時再拿出一窩，浸入滾水快速扯動，裝碗時瞬間淋上滾燙牛骨湯，上桌前撒點蔥花。整個茶館都是勝利氣味，有富裕的油膩、亙古的焦香，我無法想像凜冬的拉薩沒有藏麵，無法想像。

幾天後我食髓知味，嫌冷便添些滾水，添多了又嫌燙，幾個輪迴後身體開始冒汗，終於節奏進入一種不疾不徐。伴隨著充滿回音的浴室聊天，似乎永遠比茶館邊、床位旁更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