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茶館的日常 75

後來，我有點迷上了在天濛濛亮時去茶館吃麵。

拉薩茶館滿街，已經想不起來我是怎麼決定去革命的。但每天早上九點，把臉埋進熱湯氤氳間，我可以配著咖哩土豆狼吞虎嚥。革命是拉薩四大茶館之一，另外還有丹杰林路的光明、北京東路的德吉、布達拉宮左側的雪消費社，但我唯獨就愛革命。

拉薩與中原時差兩小時，在冬日九點就真的是一天之始。當晨光灑上街道，茶館開始供應藏麵。我在街上得小心地走，因為往往夜裡地面結的冰未褪，不然就是隨著陽光開始一吋一吋流。有天早晨我在豆腐攤前滑了一大跤，旁邊阿佳（大姐）趕緊來扶，邊扶還邊笑，我身上沾濕不少，但橫跨整個老城區走到革命茶館時已經風乾。明明住處附近也有茶館（事實上光明離我近得很），但一早醒來我還是想走遠，走向一種期待。你要說藏麵美味嘛，倒也不是。青稞磨粉揉製的成團有點黏牙，我問過幾次，有人說是壓麵技術馬虎、有人說高原九十度水就沸了，通常澱粉類用壓力鍋烹煮。但藏麵是掀蓋煮的，得煮兩次。先大量燙熟備用，等客人點食時再拿出一窩，浸入滾水快速扯動，裝碗時瞬間淋上滾燙牛骨湯，上桌前撒點蔥花。整個茶館都是勝利氣味，有富裕的油膩、亙古的焦香，我無法想像凜冬的拉薩沒有藏麵，無法想像。

不過話說藏麵雖然是麵，卻沒辦法在麵店吃到，只能進茶館享用。事實上這些茶館雖然供茶，有的卻像快餐店一樣。我喜歡在革命吃飽就喝茶看人，準備上班的公務員、打扮入時的現代婦女、年青人成群結隊，也有爺爺帶著孫子加入自己的老朋友堆中。在拉薩每個人在不同時間都有不同的茶館可以報到，我的早餐就是革命，點碗藏麵配杯甜茶，有時還有肚子能啃掉夏巴列（肉餅）。

彼時革命不是藏飄們（在拉薩久居的異地旅客）的心頭好，這裏不像光明在大院裡有舊時光魅力，也不像雪消費社位在布達拉腳下。會走進來革命的就是拉薩市民，他們很少只點甜茶，也很少只點食物，彷彿茶館這個名字單看個人怎麼使用。就像藏麵藏麵說了半天，麵是難吃的，但碎肉、湯頭、醃蘿蔔......和怎麼配都不可思議適合吞下肚的甜茶，這些龍套跑出了主角，一碗三元，每天早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