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一些事

很多時候，我們會因為不了解細節，就對一些事情產生不切實際的推斷。或者說，我們人類的進化過程，就是將身邊的事物不斷簡化概括，這樣可以方便我們在危險的環境中，更迅捷地應對各種危機，采取行動。我想，在那種生死存亡的環境中，作出錯誤的決定，也要比不做決定好得多。所以，簡化身外的環境，其實一種進化上的優勢。但任何進化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就像我們進化出了站立行走，便必須忍受痔瘡，增加難產風險是一樣的。進化就是一件在有限資源中艱難取舍的過程，這不是游戲，無法重來。

所以，無論是我自己，還是自己身邊的人，乃至通過各種媒體所見到的奇聞怪事，往往都在「哦？」的一聲之后，慢慢就能理解，這一切的背后到底有怎樣的邏輯。但也不是所有時候，都能理解。有時候，怎樣想也沒辦法理解其中緣故。后來我想，這大概就是因為我并未身臨其境，也無法知曉太多細節的原因。

其實記者的存在，正是為了讓我們更清楚地了解，在一件已發生的事情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起承轉合。

正如一次殺人事件過后，如果沒有更深入地調查，更細致地傾聽，更為廣泛地反思，那么我們收獲到的，無非就是一次茶余飯后的奇聞，除了讓我們日常無聊得到稍許緩解，又有什么真正的益處呢？

我們之所以想要了解殺人背后的原因，不是為了在殺人之中，再去找到香艷離奇的情節，或者狗血噴頭的倫理劇。這就像《水滸傳》中的武松殺嫂，對于不了解具體事實的人，恐怕只會想到所謂怎樣殺，怎樣裸露，怎樣血濺當場，然后在品頭論足地圍觀中，得到某種快慰。但對于小說家來說，他就是所來有之的一種千里伏筆，武松不得不殺，正在于潘金蓮的一次次錯誤選擇，而這錯誤的選擇，又讓人不得不想到這選擇背后到底存在了什么。所以，評《水滸》的人，曾經說小說遠比歷史更加真實。

說到這里，我如此感想，其實反而與此毫不搭界。

我真在看到的其實是關于安眠藥自殺的一段消息。

總有人說「敢于死，為什么不敢于活」，這句話自然非常有道理。但人的痛苦，往往都是在一下子迸發出來的，等不到我們自我反省，然后理性判斷其中的價值高低，再來決定。當一個人陷入到痛苦的循環中的時候，能夠通過消滅肉體，進而消滅痛苦，雖然不得已，卻也是當時的一種不得已的選擇。所以，死確乎不應該，但對于每一個曾經經歷痛苦的人來說，無需對這樣選擇的人，有太多埋怨。這也不是我們借此擺脫難言內疚的合理方式。

但我想，對于要給選擇自殺的人，或者說不想在自殺中經歷太多痛苦的人，總要先明白，吃安眠藥一樣不是什么無痛苦的解脫方式。或者說，選擇自殺，沒有任何一種方法，是沒有痛苦的。恰恰相反，對于已經開始自殺的人，其痛苦將不斷增加，而且往往大于我們原本承受的痛苦。

按照我所見到的資料來說，吃安眠藥的第一個折磨，就是必須大量吞藥，這絕不是什么好做的事情，藥片會很容易刺痛我們的喉嚨，吃一兩片和吃幾十片，那是完全不同指數級的事情，所以想要吃藥，恐怕第一個就是要強迫自己吞下大量的固體。

第二個折磨更加難受，因為現在的安眠藥，大部分都添加了催吐的藥物，這就像任天堂卡帶涂抹苦味物質一樣，都是為了防止大家自殺。當一個人吃下幾十片到上百片的安眠藥後，這些催吐物質也會立即累積到胃袋里，讓我們產生生理反應，要吐出來。但安眠藥的作用又會慢慢發生，于是吃藥自殺的人，往往就是一邊困得要睡，一邊作嘔在吐，最后要么因為嘔吐物進入肺部窒息而死，要么就是藥效不足，進入一種死不了也醒不來的狀態。

同時，這種服藥的后遺癥，和跳樓跳水等的情況差不多，最后很可能進入植物人狀態，或者精神混亂，這種情況到底如何發展，只能看概率。

所以，再次說一下，自殺沒有任何方法是能讓人舒舒服服的，就像電視劇里的上吊自縊，同樣要經歷近十五分鐘的窒息，才能進入昏迷狀態。與其說，這些自殺的人一死百了，倒不如說他們在痛苦上，選擇集中爆發，然后才能自殺成功。

從這一點來說，自殺絕對不如賴活著，而且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痛苦本身往往不會持續很久。我們身上的傷疤雖然在陰雨天會隱隱作痛，但這種痛，遠遠小于我們剛開始受傷一剎那了。

活著的細節，我們知道了，但死亡的細節，我們并不知道。

事實上，幾乎所有正統的宗教都會告訴信徒，自殺是一件大罪。因為自殺無法解脫自身的痛苦，反而加重了痛苦的循環。

所以，「敢于活下去」，是一件我們必須認真考慮的事情。

記著，永遠不要在黑夜之中去考慮這件事，當我們忽然心情低落，難以遏制的時候，告訴自己，這不是因為痛苦無法承受，而是我們缺少太陽的充電了。不要在夜晚爭吵，不要在吃飯的時候，教訓別人，也不接受別人教訓。生命是會給自己一條出路的，但這條路，并不總是在我們的預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