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誰的車の沒有芭蕉的雨

這是多麽怪異的題目啊。

我想起明代中後期，八股文在考試能手的攻略下，漸漸開始出一些「小題」、「截搭題」。原本從王安石開始，將考試方式從詩賦轉向議論文，便是為了修正這種考試的弊病，沒想到這種努力，卻讓考試的弊病更加嚴重。到了明朝覆滅，八股文甚至成了亡國的一大原因。

清代依然沿用了八股取士，但清朝滅亡也是如此嗎？正如紅顔禍水的理論，似乎套到哪個朝代都可以，但哪個朝代的滅亡，又不是僅僅因為某個女人。

可那些討論不完的話，於今天的題目，又有什麽影響呢？

amazarashi 的嘮叨，是我喜歡的，記得《多羅羅》里那尖鋭淒厲的動畫結尾，曾經深深打動我。而我為了那些攝魂的文字或歌曲而迷醉，並不單單止於此。這正是我寫了前半截題目的原因。因為一個不願具名的作家，因為某件事，又被人討論起來。他遭了命中注定的圈套，無論如何，在結束以前，都要如此被人爭議。這能有什麽辦法呢？我們誰都不能改變他人，真正可以把握的，不是只有自己。

但我確實喜歡他的一些故事。這種喜歡，不是那種毫無保留全心投入。而是在一種似乎親近又略有隔膜的狀態中，一次次遇到他，然後一次次陷入這種文字。彷佛是沉醉，即使再喜歡那種醺醺的感覺，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我們的生命，能夠有這樣的相遇是很好的。所以又隨手加上了後半句。

這樣可以在題目中，表達出我更加具體的心情。

你要想在窗外有幾杆竹子，並不再那麽容易。

所以，陶淵明先生如此說的事，才讓人感慨萬千。他說：「餘閒居，愛重九之名。秋菊盈園，而持醪靡由，空服九華，寄懷於言。」

這樣的話，仿彿是一種最平常的態度。因為人生的缺乏，往往有其必然。能夠得到的，唯有靠我們自己，而不能僅由我們自己而來，則通通屬於生命之外的事情。酒未必常有，而花未必長留，但對於心之所向的誠懇，還有那無窮盡的人世逍遙，卻始終屬於我。我有所念，便可以獨自擁有，這不是誰可以隨意給，隨意丟的。所以，這些詩，不再僅僅是文字上的計較，其言如其心，此心便可以達到彼意。而我與陶先生，便是這沒有芭蕉的雨中，又兩個癡人。

世短意常多，斯人樂久生。日月依辰至，舉俗愛其名。露悽暄風息，氣澈天象明。
往燕無遺影，來雁有餘聲。酒能祛百慮，菊解制頹齡。如何蓬廬士，空視時運傾！
塵爵恥虛罍，寒華徒自榮。斂襟獨閒謠，緬焉起深情。棲遲固多娛，淹留豈無成。

（《九日閒居》）

蘇子由也寫過一首詩，被他天才的兄長誇讚不已，認為應該流傳無窮，千百本千百遍地復刻下去。

詩是如此寫的：「京城三日雪，雪盡泥方深。閉門謝還往，不聞車馬音。西齋書恢亂，南窗朝日升。輾轉守牀榻，欲起復不能。開戶失瓊玉，滿階松竹陰。故人遠方來，疑我何苦心。疏拙自當爾，有酒聊共斟。」

人生如此，心中如何不有一片靜土呢？

但蘇子由蘇子瞻，都被命運撥動，而隨着北宋國運衰頹而不得不居室如海，身不由己，南來北返，終究仍然玉石同焚，讓這個繁華至極，燦爛至極的文明，進入不可追回的軌道。

這時想那風蕭蕭的身影，菊花下的荷鋤之人，又怎能不讓人千言萬語，都化作今夜的雨聲。

音樂打動了我，文字打動了我，我卻無所回報。

命運生下了我，剩下了我，卻不容我再有所回頭，只能茫茫然隨着旋轉。

一切都是非此即彼嗎？一切都要在兩個之中去選擇唯一的一個嗎？還是說，我們從無選擇，也不能選擇？

這就是為什麽題目如此的理由。

若是命運決定了今天的題目，就像它曾經決定我的一生，那麽，又能如何？

順其自然是吧？安之若命是吧？

有個尖刻鋭利的人，曾經說自己連回憶都不曾了。這正像做夢的人，到了連夢都沒有的年紀，這是一種成熟，但從另一角度看，又何嘗不是一種生命的悲哀。

我不再喜歡做夢，不是因為有了更堅強的意志，只是那些年的風雨和失去，讓我不肯再重複那些情緒。我在現實中所感受的，不想在夢中重新來去。

但寫故事的人，還是告訴我，他寫了這樣一個故事。恰巧，我也看了。但我卻忘記了，於是我選擇不在此時去看。可或許有一天，我大概還會再看。這是對於未來的某種預測，而預測固然不會准與不准。正如那些塔羅牌的陣勢，告訴我們的，與其說是命中注定的結果，倒不如說是信誓旦旦的路標。你可以相信，但沒有必然的保證。

這句話說的很好，你想要有的改變，在三四月去做，在七八月到來。

春天來的時候，我們很難察覺，但它走了，你就會知道夏天到了。

蹩腳的題目，固然不那麽漂亮，但這不也是鏡子中的自己，每天能給我們的感覺？

Dolly didn't respond and continued to drive silently.
Jiafu thanked her for her silence.

（村上春樹《駕駛我的車》）

就是如此。感謝你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