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識字

「汀洲採白蘋，日暖江南春。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花復應晚。不道新知樂，只言行路遠。」

現在尋朋覓友，要比古代好得多，起碼大部分人都可以從學校裏找到。自然，這也並不是說，我們結交下都是志同道合，很可能脫離了這個環境，很快就成為陌路，乃至終生不再相見，但終究還是比古代容易一些。

除了幾個大城市，僻處一隅，才是讀書人的常態。能夠耕讀，便已是很好的境遇，更何談求名師，得益友呢？所以，古代有遊學的說法，當年大蘇小蘇就跟着父親出蜀，然後才能遇見歐陽脩這樣的大胸懷大學問之師。最近讀韓愈文集，裏面也收録了很多來請託求教，還有的則是希望得到舉薦，韓退之自然無法一一作答，但想必仍是有其熱誠之處，所以才讓所謂韓門弟子弄得沸沸揚揚，惹人非議。

古人打算深造，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被地方官舉薦，從而可以到都城最高學府學習。也有一些人是自己遊學，大多都要離鄉背井很久，可以說，對於僻處文化不發達之地的人來說，除非能有一些循吏被任命到這裏，否則是很難突破文化屏障的。

當年四川那個地方便算是很蠻荒之處，一直到了漢朝，還是一個文化極度不發達的邊地。直到漢初一個叫作文翁的人成為四川最高長官，纔開始興辦教育。他選派小吏到當時的都城長安去專門學習，學習期滿，回來後就會被他擇優録取，舉薦認命為官，同時還在成都興石室，辦學校，將那些下面的學生招録進來，入學者都免除勞役，同樣進行評測，學得好就可以補郡縣吏。《漢書》中記載“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可以說，這也是巴蜀之地文教興盛的一個開始。

說起四川，不禁又讓人想起近來的一個新聞，說是某地打算接着本地名人，來發展旅遊，結果那位名人，卻被一些不同意見的粉絲給砸了。你說，怎麽會有這麽瘋狂的人？我說了雙方各自的立場，你就明白了。一方是呂蒙，一方是關羽。

寫這篇新聞的人，還提到，別說是呂蒙這樣的東吳將領，就連孫權這位大頭目，也同樣少人問津，至今孫權墓還不過是一個旅遊搭頭而已。再延伸下去，整個三國文化雖然是旅遊上的熱點，但真正讓人認同，成為一種文化象徵的旅遊景點，也不過是武侯祠少數幾個而已。

諸葛孔明並非四川人，但他卻成為了四川人的一個驕傲。

直到唐朝，杜甫來到這裏，還感慨萬千，思人思己，寫了一首極好的詩：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其實他寫到諸葛孔明的詩，並不只有這一首。這就像一代代流傳下來的故事里，諸葛孔明並不是劉備一人一家的忠臣，他所尊奉和追求的價值，要遠比束縛他的時間寬廣得多。

莊子在《逍遙遊》里引用齊人講述的故事，裏面有一些小鳥，嘲笑那摶扶搖九萬里的大鵬：「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

這正如當時曹、孫、二袁，各家自有胸中計謀，但你方唱罷我登場之後，不過銅雀荒蕪，降旙石頭，一片河北地，翻覆幾春秋。

明代楊慎的臨江仙，不是寫三國的，但卻因為毛氏慧眼，而與這鼎立廝殺的年代有了不可分的聯繫。今日讀來，仍讓人覺得一片興亡，能留下來的，除了白髮漁樵江渚上的秋月春風，大概便只有一些還不能磨滅的人物，羽扇綸巾，鞠躬盡瘁。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其實楊慎在《二十二史彈詞》里所寫的幾闕詞，所抒發的大都如此，但佳作了了而已，還有一首西江月也不妨引用於此：

千古傷心舊事，一場談笑春風。殘篇斷簡記英雄，總為功名引動。
個個轟轟烈烈，人人擾擾匆匆。榮華富貴轉頭空，恰似南柯一夢。

而楊慎被貶之後，所去的地方也不是什麽繁華所在，終身不可返回，恰也在今日的旅遊熱點雲南。只是如今除了挖空心思找名人的，還有誰會刻意記得這位富貴子弟呢？

但若是說起來，恐怕不記得其他人的，更多，也更無稽了。

文翁何處尋？卻未必只在那當日建起的祠廟，今天可還留存，有沒有香火繚繞。對於這樣的人物，唯有教育下的人才，能夠知書明理，做事做人，堂堂正正，明明白白，便是對他最好的紀念了。

說到這裏，不免又想起張藝謀改編鮑十的小說所拍的電影，裏面有一「父親」自編的課本，如下：

讀書識字，多長見識；能寫會算，是件好事；
大事小情，提筆就記；知今知古，知天知地；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東西南北，四方天地；
風霜雪雨，事事在意；長幼尊卑，敬重有序；
彬彬有禮，有情有義；人生在世，要有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