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

明明早就該到了，但眼前的盡頭處，依然是下過一冬的積雪。

疲憊的馱馬，拉着雪橇繼續行進，而馬的主人跟在旁邊，一起蹣跚地踏着步，咯吱咯吱，聲音單調乏味，卻并未停歇。

腳下的感覺很奇怪，可也并沒有什麽太過陌生，畢竟是已踩了幾百個日日夜夜。

既然決定做一名信使，那就要履行達成的諾言。事實上，疲憊勞累，或是肉體上的折磨，都很難受，但也不是無法忍耐。真正讓人心焦的，反而是總也走不完的這條路，以及時時懷疑的內心。到底是不是走錯了路？還是說，這個地址原本就是錯的？這樣的問題，在這單調的雪路上，很容易就會從心頭跳出，但卻沒有任何辦法去回答它。自我安慰很容易，自我欺騙也不妨試上一試，但答案的確定性，就像眼前的世界，你總要讓它可以被抓握，讓它能被看見，否則一切就像是你相信着你，我相信着我，你我不是不可以被相信，但這種相信，轉為了自己的重複，一切就顯得虛幻。

馬站住了，馬的主人也站住了，他們都望向判斷不出距離的遠方，漸漸擡起頭，那是一種模糊漂浮的輪廓，很難說清楚，他到底是什麽。也許是一個村莊，也許是一座堡壘，也許只是一座山后的有一座山，甚至說它們是遙遠遙遠的星辰，只是因為如今的忍耐，才讓一切的跡象，都變成了意義。

他打量着，懷疑着，感嘆着，又決定不去想，如果這就是信使的目標，那他的路就該走到那裏。

路在變得寬闊，而雪也在消失，漸漸地，路終於成了路，白色的世界有了黑色的印跡，而一點一點的燈火，錯落地開始出現。不再是那欺騙過他的星星，也不是彷佛精靈一般的螢火，這是真正的火焰。是那種能溫暖人，讓人安睡的爐火，是溫熱着美味的菜湯，是烤熟了香噴噴的木薯，是讓人感到親切的一切人間煙火。

他本該讓自己更有勁頭，但一想到過去的種種，腳下雖然沒有停，卻仿彿低聲唱着歌，咯吱咯吱，一步一步，并沒有覺得累，卻有一種怎麽都想躺下的倦意。

他終於站到了這個村莊的外邊，在這樣的天氣，趕了這麽久的路，真是不容易啊。

凝視着眼前的一切，他沒有覺得自己在想什麽，卻站了很久，因為他讓自己在真實和夢幻之間猶豫了起來，那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現在只需要經過一座木橋就到達了。這是真的馬？

這裏和他想象多次的那種景象不一樣，但也和他現在所擔心的不同，沒有喧囂，也不會有喝得醉醺醺的人，大聲唱着當地的小曲，連那座高聳的木塔，都像是有一種靜謐的格調。

他走了進去，裏面有燈光，也有人聲，可他誰也看不到，也不想在開頭就停下，他要去那座最大的房子。他篤定這就是諾言該抵達的終點。

在遙遠的世界里，有這樣一個村莊，在村莊的外面是群山和下過一個冬季的積雪，而在這一切之上，是旋繞很久的霧氣和暮靄，當星光和月光都透出來的時候，我們還能看到這一切其實都在一個美麗的星球之上。

我們看不到的那個信使，抵達了終點，但在終點之中，他又能尋找到他的承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