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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的本質是供需匹配

  有不少人認為關係的本質是價值交換,而我也在網上看了20多篇看起來還不錯的相關文章,可是又總感到用價值交換來概括關係的本質還是遺漏了一些重要的部分。我認為關係的本質比起價值交換,用供需匹配更為準確,但在解釋我如何理解兩者的不同前,我想先說說我是如何理解理想中的關係的。

  在我的理解中,一個在建立各種高質關係方面十分高效的人,至少符合以下的條件:

  1. 有着非常強大的供應面(價值交換也強調這點)

  2. 有着極易滿足的需求面(價值交換似乎忽略了這點)

  3. 有着讓很多人發現自己的供應面能滿足他們的需求面的展示價值的能力(價值交換也強調這點)

  4. 有着讓很多人發現他們的供應面能滿足自己的需求面的自我揭露的能力

  5. 有着讓很多人確信自己會和他們一直互惠互利的雙贏的能力和意願

  接下來我將逐一說明這些條件如何決定關係的本質。


供需匹配的要素

非常強大的供應面

  這相當於價值交換中自己能給予對方甚麼價值的部分,即是說,自己能給予別人愈多的價值,便會有愈多人願意和自己交換價值,所以自身的價值愈大便能得到愈多的關係。比如說,雖然懂得組裝電腦並非甚麼稀缺的技能,可是如果我們有一個沒有這個技能的朋友的電腦的一部分硬件出現問題,而那個朋友只想換掉有問題的部分,那麼即使我們不一定是以組裝電腦為職業的一部分,只要那個朋友依然願意冒着事態可能會更糟的風險相信我們的話,我們組裝電腦的技能便能為那個朋友提供價值。

  因此,我看過的幾乎所有的關於價值交換作為關係的本質的文章中,都提及甚至強調要不斷內外雙修來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其中特別重要的是拓闊視野、增廣見聞、提升格局等認知上的鍛鍊,旨在讓自己知道愈來愈多的選擇。因為即使執行這些選擇的能力和知道這些選擇當中哪個才是足夠好的判斷力也很重要,但是認知升級是提升自我價值的第一步,也往往是最大多數包括我在內的價值很低的人的最大問題(至少要知道自己有多麼的無知)。

  隨着我們認知到更多的選擇、也更有能力作出那些選擇,以及能更好地判斷甚麼情況下甚麼選擇才是足夠好的,我們的內在與外在的能力和資源的運用便能得到各種愈來愈顯著的強化和輔助,因此我們便能更可持續地為更多人做出更多更有價值的貢獻。雖然能夠作出絕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選擇能提升我們在別人心中的稀缺性,從而使我們對他們來說變得難以替代,但即使我們只能作出絕大部分人都能作出的選擇,只要我們在可持續的前提下盡可能無私地對別人提供價值(做到雙贏的話就更上一層樓),對別人來說我們依然是有價值的,畢竟大部分人都是比較自私的,我們這種有智慧的利他模式本身就是一種不一般的價值。

  反之,假如我們經常反射性地依賴各種外力,不論是機械式地剝削壓榨別人,還是自動化地濫用各式各樣的科技,都會讓我們的能力和資源被不斷削弱,甚至終有一天可能會使我們的價值被徹底取代。雖然適當地求助本身便是一項重要的能力,而給予別人真誠為自己付出的機會也是一種珍貴的價值(對這種人來說付出的過程本身便是巨大的回報),可是這也不代表我們可以經常想都不想便胡亂地麻煩別人,這除了很可能令別人感到困擾和厭煩外,也往往會讓我們的生命變得愈來愈被動和廉價。

  正因如此,當我們的供應面愈是強大,便愈能和更多人的需求面有着更好的匹配,因而讓我們在關係中有着愈來愈多的選擇。當然,這並不意味着我們需要討好別人,因為討好源於對失去關係和別人的負面評價的恐懼,因而在強迫自己強化自己的供應面時難免會強行壓抑自己的需求。而強化自己的供應面本身卻可以是源於享受這個過程本身,為別人提供價值也可以是從真誠付出別人真正需要的東西的過程中感到幸福,建立與維持更多的關係還可以是因為喜歡這樣的自己,前提是所有一切對自己和別人來說都是快樂和可持續的。

極易滿足的需求面

  或許是我看的相關文章還不夠多,但這部分似乎鮮少被提及,而我卻認為我們的需求面也是決定我們與別人的關係的關鍵因素,在某些情況下這甚至比我們能為別人提供甚麼價值更為重要。隨着我們有着更高的自我覺察及放下內心更多的虛妄,我們便能愈來愈好地簡化和整合各種需要和慾望,如此一來我們大部分時候都能主要靠自己來滿足自己的大部分慾望。當然,這不意味着我們需要總是完全自給自足,因為建立和維持與別人的情感連結也是人類的基本需求之一(對應着ERG需要理論中的相互關係的需要),而主動求助和接受別人的主動協助是滿足這種需求的部分必要條件。加上求助和接受幫助本身也是重要的能力,所以我認為最好的狀態是在盡可能不損害大體上自給自足的能力的前提下(如果是親密關係這類深度情感連結便可能要另當別論了),即使自己也能搞定一切,依然可以偶爾主動求助和接受別人的主動協助,並至少讓別人幫忙其中一部分,然後由自己完成剩下的部分。

  假如我們的需求面變得極易滿足的話,一方面我們會因為變得更易無條件愛自己而在各方面都變得更為豐盛,另一方面我們也因為不需要投放如此多的心力滿足自己而變得更有餘力和願意用可持續地利人利己的方式無條件愛別人,這樣一來我們便能和更多人有更好的關係。不但如此,別人也會因為我們的需求面變得極易滿足而感到能輕易地為我們提供價值(對合適的對象提供合適的價值本身就是一種需求),因而更願意和我們建立與維持關係,而不會感到一旦和我們建立關係就會被我們無底洞般的需求吞噬,因而哪怕本來再怎麼想和我們建立關係,都會因為這種被壓迫的恐懼而感到相當矛盾,甚或直接放棄和我們建立關係。

  除此之外,當我們的需求面變得極易滿足時,我們在選擇建立和維持哪些關係的時候,也會變得更自由和主動,因為我們不再需要為難以滿足自身的需求而感到恐懼,並在這種令人窒息的不安下迫使自己找某些人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反而能在愛己愛人的前提下選擇和我們願意及值得我們提供價值的對象建立和維持關係,甚至讓雙方都感到這種關係是本質是愛的自由流動,因而對方便不太可能感到我們在強迫他們甚麼。當然,我們建立任何關係都少不免滿足自身需求的部分,但重要的是,我們要盡量對自身需求負全責,別人是否願意滿足我們的需求理應是別人的自由(除了合約或法律要求之類的明文規定外)。畢竟每個人都可以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一旦我們與別人建立關係主要甚或是純粹是為了讓對方滿足自身的需要的話,我們便很容易不自覺地過度物化對方,假如我們的需求面是極難滿足的話就更是如此了。

  與之相反,一旦我們的需求面變得極難滿足的話,我們便會無可避免地要求很多其他人滿足我們眾多自己滿足不了的需求,因此當我們愈來愈依賴他們時,即使我們能為他們提供巨大的價值,他們依然會在與我們的關係中感到愈來愈大的壓力,畢竟他們不一定能總是滿足我們的所有需求。在極端情況下,我們甚至可能因為能對很多人提供只有自己才能提供的巨大價值而感到他們理所當然要總是滿足自己的所有需求,這樣的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種霸道思維恐怕會成為我們心中根深柢固的毒瘤,而對別人來說與我們這種只會威逼利誘的霸王建立關係比深受隱藏條款之害還要痛苦不知道多少倍。

  正因如此,當我們的需求面愈易滿足,便愈能和更多人的供應面有着更好的匹配,因而讓我們在關係中有着愈來愈多的選擇。當然,這並不意味着我們需要否認、逃避或壓抑我們的慾望,因為與慾望為敵源於對自身真實需要的恐懼(不論是感到無法滿足還是誤以為只能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滿足),因而一旦直面因真實需要沒被滿足而出現的慾望,便再也無法遠離自認無法面對的真實需要。而簡化和整合自己的慾望與需要卻可以是潔身自愛的表現,因為絕大部分人的真實需要其實是非常簡單的,只是由於我們往往因為過往遭受太多太深的心理創傷,而認定用真誠的方式表達自己的真實需要只會讓自己受到更大更痛的攻擊(雖然真誠的表達是需要像非暴力溝通這類技巧),因而只能透過愈來愈複雜和碎片化的表層慾望來迂迴曲折地滿足本來可以用直接的方式滿足的深層需要(乃至我們都已經忘掉了自己的真實需要了)。所以隨着我們累積愈來愈多的觀照自己的慾望的經驗(例如慾望滿足後的正面情感以及慾望不被滿足的負面情感),我們便會愈來愈明瞭哪些表面的慾望源於哪些沒被滿足的真實需要,以及為甚麼我們的潛意識希望以這些慾望作為滿足需要的手段,從而讓我們用更健康的方式表達和滿足那些需要。最終,我們將領悟到真正的問題從來都不是我們深層的真實需要本身或是就它們的真誠表達,而是很多表面上高效實則十分不健康的滿足方式,是這些因為過往的傷痛而發展出來的自我挫敗模式,才會使我們成為慾望的奴隸和自己的陌生人而不自知。

展示價值的能力

  即使我們有着極為強大的供應面,並能持續為很多人提供很多價值,但是假如對方看不到我們的供應面能滿足他們的需求面,那麼他們依然不會那麼輕易和我們建立關係。正因如此,假如我們打算和別人建立關係的話,便得適當地向別人展示自己的供應面中能滿足別人需求面的部分,這樣便會增加別人和我們建立關係的誘因。當然,我們能準確地向對方展示出我們的供應面中匹配對方的需求面的部分,代表我們已經對對方的需求面有一定的認識,因此我們不能只是假定對方必定會經常直接向我們表達他們的慾望和需要,而是也需要不斷主動找機會觀察和洞察別人的需求面,才能一直維持這種雙贏的供需匹配。

  「適當」的第一個重點是循序漸進地展示自己的供應面中愈來愈多的能滿足別人需求面的部分,否則假如我們一下子便讓別人發現原來我們早就能滿足他們的需求面的絕大部分的話,往往會勾起對方的防範心理,或是反過來讓對方很想一直過度依賴我們。這是因為我們能一下子展示出我們的供應面能滿足他們的需求面的絕大部分,說明了我們早就對對方的需求面相當瞭解,因而讓對方有着被看透的恐懼。除非對方也能輕易地掌握我們的需求面,而且他們的供應面也能滿足我們的需求面的絕大部分,否則既然我們能如此輕易地看穿對方,就意味着我們在很多方面都比對方要優秀得多,因此對方有理由先假定我們是在對他們向下兼容。在這種假設下,心思較複雜的難免會懷疑我們不惜如此快便過度地自我揭露也要接近他們是另有目的,而心思較單純的很容易便會忍不住動輒便希望我們能滿足他們的慾望和需要。不論是哪種情況,這種關係愈是持久,便愈容易變得不健康,更難以朝着持久地互惠互利的方向發展。

  「適當」的第二個重點是讓對方認為是他們自己發現我們的供應面能滿足他們的需求面,而不是我們已經洞悉了他們的需求面,所以我們需要針對對方當前的認知模式來決定要如何含蓄地向對方展示我們供應面的哪些部分到甚麼程度。至於原因基本上和第一個重點差不多,不過如果彼此的關係已經相當深厚的話就可以另當別論了,因為當對方已經頗為信任我們時,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認清他們的需求面反而可以讓彼此的關係變得更為親密,因此彼此都能在不違反雙方都是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的前提下更健康和更可持續地互相依賴。

  「適當」的第三個重點是用實際行動直接滿足對方的需求面,而不是只出一張嘴,更不是變相的自吹自擂,否則的話對方要麼會質疑我們的供應面是否真的能滿足他們的需求面,要麼會因為我們一方面告訴對方我們能滿足對方的需求面,另一方面卻又不願作相應的付出,而讓對方感到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或是認為我們只是在對方面前刷存在感,而不是真心為他們設想。當然,這不代表我們有義務在自身能力範圍內滿足任何其他人的任何需求,即使是對方主動提出要求,只要不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便有拒絕的權利,只是假如我們希望在對方面前展示自己的供應面,一般來說少說多做是比多說少做效果好得多的基本長期策略。

  在正常情況下,我們的供應面愈是強大,我們便需要愈長的時間才能向對方展示我們的供應面中所有匹配對方的需求面的部分,如果對方的供應面比我們的要弱小得多的話就更是如此了。因此在一段關係中,即使我們的需求面已經變得極為簡單,當我們愈是在各方面都需要對別人向下兼容,我們便要投放愈多的心力在維持這段關係上,而別人能給予我們的回報也往往愈少(除非對方弱小的供應面恰好能完全滿足我們極為簡單的需求面)。所以假如我們想持久地對別人向下兼容,便不能主要是為了一直讓別人給予我們甚麼,相較之下可持續性要好得多的心態其實是我們想和這些靈魂維持真誠的關係,也愈來愈享受這個向下兼容的過程,更愈來愈喜歡我們這個對別人向下兼容的一面。當然這種向下兼容也需要在長遠上對別人來說利遠大於弊才行,所以這種關係也得有利於別人生命中至少某些重要方面的成長

自我揭露的能力

  即使我們有着極易滿足的需求面,並能持續在大體上自給自足的前提下偶爾接受別人的幫助,但是假如對方看不到他們的供應面能滿足我們的需求面,那麼他們依然難以和我們維持深度的關係,所以這種關係很可能只是流於表面,或是我們一直可持續地單方面向對方付出。正因如此,假如我們打算和別人維持深度關係的話,便得適當地向別人展示自己的需求面中能被別人的供應面滿足的部分,這樣便會增加別人和我們維持深度關係的誘因。當然,即使我們的需求面再怎樣簡單,我們能準確地向對方展示出我們的需求面中能被他們的供應面滿足的部分,代表我們已經對對方的供應面有一定的認識,因此我們不能只是假定對方經常會直接向我們展示他們能為我們做甚麼(有些人甚至會刻意隱藏自己的供應面),而是也需要不斷找機會觀察和洞察別人的供應面,才能一直維持這種雙贏的供需匹配。

  「適當」的重點或重點之一是讓對方認為是他們自己發現他們的供應面能滿足我們的需求面,而不是我們已經洞悉了他們的供應面,所以除非雙方的關係已經有一定的深度,否則比起直接向對方展示我們的需求面已經簡單得幾乎任何人都經常能輕易滿足,而且其實我們大體上已經能自給自足,還不如循序漸進地向對方揭露出自己的需求中對方能滿足的部分。這是因為假如我們在和對方的關係初期便一下子便讓對方看見我們的需求面是如此簡單的話,一旦對方的心思較為複雜,便難免認為這種至少看起來過度的自我揭露反而是一種巧妙的虛偽,並認為我們這樣做是為了讓他們誤以為我們的需求面就是如此簡單,甚至是為了換取他們向我們的自我揭露,因此反而很可能認為他們眼中極其複雜的我們正在背着他們謀劃着甚麼邪惡的勾當。假如對方的心思是較單純的話,除非他們的需求面也很簡單,否則他們難免會和我們比較,並感到需求面複雜得多的自己是沒那麼好的,因而容易受到打擊,或是反過來認為慾望碎片化才是好事,並認為需求面如此簡單的我們是不值得他們交住的。

  當然,當我們讓某類特定的人群知道我們的需求面是簡單得既能大體上自給自足又能讓幾乎任何其他人都滿足我們時,我們很可能會失去和他們的關係。比如說,假如對方希望我們沒有他們就不行的話,他們大概會認為如此容易滿足的我們是無法滿足他們這種「被需要」的需要,甚至可能害怕自己會反過來變得需要我們,而先發制人地遠離我們。也就是說,假如我們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需求面是簡單得如此容易滿足的話,我們便要有失去某些關係的準備,所以透過不斷提升和更多人的供需匹配來讓自己和所有能接觸的人都維持關係根本是不可能的,而這本來也不該是視關係的本質為供需匹配的目的所在。

  接下來的問題在於如何向對方傳達我們的需求面簡單得能大體上自給自足的前提下依然試圖建立關係的初心了,而這份初心可以用錦上添花來概括。也就是說,我們之所以和對方建立關係,除了是更好地滿足彼此相互關係的需要外,也是為了透過維持這份關係來在其他方面都讓彼此更上一層樓,這樣的話對方既不太可能認為他們在我們心中毫無價值,又不太會感到經常要為我們雪中送炭的壓力(不過在少數的關鍵時刻讓對方為我們雪中送炭反而能成全對方),因此雙方在這段關係中可以變得愈來愈舒服和自在。

  誠然,比起雪中送炭,大多數人更願意錦上添花,因為前者需要較大的付出但也不一定能換來對方的好轉,因而會讓這種付出變得好像吃力不討好,甚至可能會勾起一種較為沉重的無力感,而後者只需較小的付出卻往往能讓原本就很好的對方變得更好,因而會讓付出的人感到榮幸,甚至認為對方的好有一部分是由自己成全的。雖然這很可能會造成我們向對方送中送炭而對方只回以我們錦上添花這種貌似不公平的關係,但是由於雙方都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所有這一切都是雙方的共同意願,我們願意在可持續的前提下以向對方雪中送炭換取對方向我們錦上添花,而對方也願意作出相反的交換。而且,向對方雪中送炭的過程本身也可以是一種無上的滿足,畢竟對方向我們提供了雪中送炭的對象,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如此在意這種表面上的不公平。

互惠互利的意願

  即使雙方的供應面都能很好地滿足彼此的需求面,但這依然不代表雙方的關係必然能持久下去,因為除了持續地互惠互利的能力外,還需要互惠互利的意願,而前者並不一定意味着後者。雖然這種因果關係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大體上成立的,但還是會有一些較為特殊的例外,比如說我在這篇文章中提及的情況。

  一般來說,除了是國家或跨國巨企之間這類大型組織的合作和聯盟外,雙方的短期利益是決定雙方是否試圖建立關係的最大因素,而決定雙方是否願意維持這種互惠互利的關係的最大因素,在於雙方的長遠利益是否相容乃至契合(如果利害關係一直一致就更好了)。需要注要的是,這些短期和長期利益不僅限於名利權勢這些世俗上的籌碼,至少也包括情感上的需求,有些時候甚至還包括靈性上的成長。

  在這點上,我們或許會想到「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可能會想到「只有永遠的利益」,但我認為不論是哪一邊的觀點都無法完整地還原決定雙方長遠的利害關係是否一致的本質。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本質其實是源於雙方的格局,也就是說,當雙方的格局都很大時,雙方的長遠利益是很難出現重大衝突的,但當雙方的格局都很小時,雙方的利害關係在長遠上便極易出現嚴重矛盾了。

  比如說,假如雙方的格局都大得經常從真誠和全力地促進和提高全人類的福祉,甚至是無私和忘我地修復和保護整個地球的生態系統這麼高的層次思考和行動的話(畢竟人類賴以維生的生態系統不是人類想怎樣就怎樣的),由於能一直處於這種層面而不只是自我感動的人往往已有極高的修為和淵博的見識,他們很可能已經把這類世間大事的本質看得非常透徹,所以他們不太可能在這些重大使命上出現甚麼不可調和的分歧,畢竟大道至簡只有格局很小的人才會把人生弄得如此複雜混亂和充滿無謂的對立與紛擾(當然先排除極端的不幸這類特殊例外)。即使雙方真的有明顯的分歧,他們也會着眼於彼此的共同基礎和長遠目標,在和而不同的前提下儘量讓彼此更好地完成雙方的使命,所以在雙方都能獨當一面的條件上互相成全和合作下,便能促成強者互助的局面。

  與此相反,如果雙方的格局都小得把自己的生存看成是全宇宙唯一重要的事情,乃至讓自己的情感深陷於這種嚴峻的死亡焦慮而不自知的話,那麼雙方的利害基本上都是由彼此在生存方面的恐懼控制,而由於這種害怕源於太過執着於眾多無常的表象而不自覺,這份令人透不過氣的擔憂當然便會變幻莫測,雙方的利害自然也就相當不穩定,這樣的話要維持一致的利害關係將變得困難至極。由於這種人短期內不太可能願意或能夠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他們只會盤算如何從別人身上謀取大量利益但又不讓對方佔自己丁點便宜,所以雙方都很可能感到既需要剝削壓榨其他人才能活下去,又需要強硬控制那些人才不會反被傷害,因此這些虛弱的靈魂便難逃弱者互害的無間煉獄(即使這些人可能看似盡攬世俗上的名利權勢,但只要他們還是只在乎自己的存活的話,這種人在情感和靈性上依然是弱小和幼稚的,這種關切範圍很小的人的影響範圍愈大對社會乃至整個人類文明的傷害和破壞就愈巨大和不可逆)。


親密關係中的供需匹配

  首先,我得聲明自己還沒有任何戀愛經驗,所以如果有讀者認為我沒資格談論親密關係的話(即使親密關係明顯不僅限於愛情或婚姻),大可直接跳過這部分。這部分想說的,主要是價值交換和供需匹配在親密關係中的不同之處,以及供需匹配在普通關係和親密關係之間的不同之處。

  按照價值交換的思維,如果親密關係中其中一方各方面的價值都遠高於另一方的話,除非後者願意和能夠不斷努力追上前者,否則這種關係早晚都得完蛋,因為後者將愈來愈難以滿足前者的需求,而前者卻愈來愈容易找到更好地維持價值交換的新的另一方,因此後者將會愈來愈沒有安全感,而前者也將會愈來愈感到後者對自己沒價值。在供需匹配中,這與價值交換相同的部分是,除非雙方從一開始便恰好「臭味相投」,否則如果關係中至少其中一方堅守固定型思維不放的話,那麼這種關係是很難走得遠的;與價值交換不同的部分是,雙方都在親密關係中擁抱成長型思維並非為了更好地從中各取所需,而是更好地享受無條件愛自己、無條件愛別人與無條件被人愛的每一個當下。雙方在需求面都簡單得能大體上自給自足的前提下,向對方付出並非為了換取自對方的回報(對方的任何回報都只是錦上添花),而是因為付出的過程本身便是極致的喜悅,能擁有可以一直真誠付出的對象本來就是值得感恩的幸福,要是雙方都能從對方的付出中更好地互相成長的話更是能讓彼此的生命變得更為圓滿。

  另一方面,即使是各取所需,把關係的本質視為價值交換的人往往也很難發現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實則至關重要的價值,因而才會如此在意人在價值上的上下高低之分。比如說,一個很多方面都比女方要優秀得多的男方之所以如此喜歡對方,不一定是因為男方是渣男或是太自卑,甚至也不一定是因為女方的家族對男方的家族來說有利可圖,也可能是因為男方發現女方深受一些絕大多數人都難以理解的內心的糾結和拉扯之苦,而男方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雖然男方最終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艱苦地靠自己勉強克服了這些心理障礙中的一大部分,但他也能深深地感受到帶着這種只有少數人才能明白的問題到底是有多麼的辛酸與無助。由於不忍看見女方像以往的自己那樣苦苦掙扎,也為了進一步的療癒自己的各種心痛,男方選擇了做女方在放下這些情感創傷的知已和賦權者,並在這過程中彼此都感到對方很懂自己,因而關係也就變得愈來愈好。對女方來說,男方給予她一個重生的機會、一個讓她由一個自認為無能的受害者變成一個能發現並運用自己的內在價值的成熟的人的過程,而這是從價值交換這視角中很容易看到的部分;對男方來說,女方彷彿給予她一個更清楚地看見和呈現過去的自己的機會、一個讓他更好地和這些傷害與造成傷害的人事物和解的過程,而這是從價值交換這視角中很難注意到的部分。當然,此後這種關係的感情基礎將會有所轉變,比如由變相是心理咨詢的那種共患難的關係,改為互相提升和成長的那種類近於共富貴的關係,這樣一來這種關係或許會變回一般的各取所需,可是如果至少一方深信關係只能是價值交換而不是更廣泛的供需匹配的話,即使雙方本來就互相吸引,這段關係恐怕依然不會開始,這樣一來對雙方來說都未免有點可惜和遺憾了。

  或許有些讀者會覺得上述的例子太稀有和極端,那麼我嘗試用一個常見得多的例子說明價值交換和供需匹配在親密關係上的差異。有些時候,如果一個心智較為成熟的女孩和一個心智略為幼稚的男孩交往的話(但還不至於巨嬰的地步),後者或許會因為有點自卑和缺乏安全感而偶爾用一些稍為無理取鬧和令別人困擾的方式試探前者對自己的愛,這樣女方很可能會感到自己正被男方改造為他心中理想的母親(雖然程度尚算輕微)。如果用價值交換來看待的話,女方理應想方設法儘快讓自己可以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遠離整體價值明顯較低的男方(如果是恐怖情人的話情況就會複雜麻煩得多),因此在結婚或生兒育女前最好先確認另一半是否還是個巨嬰,否則的話屆時可能會想走都不知道該怎麼走了;如果用供需匹配來看待的話,雖然女方依然大可以不帶內疚地離開男方,但這將不再是唯一的合理選擇,比如說如果女方已經在無條件愛自己的內在小孩方面有一定進展,那麼女方也可以透過成為男方在他的內在小孩成長的充權者和陪伴者來讓她學習如何無條件愛別人,這樣還能對女方成為更好的母親有更大的幫助。在這期間,女方不會認為男方那些頗為愚蠢的試探源於他不知或不理會雙方在價值上的差異,而是因為他的內在小孩長期累積下來的傷痛還在不斷緩慢地惡化,所以才需要這些不合格的壓力面試來確認女方是否一直願意及能夠分擔乃至協助療癒男方這些巨大的痛苦(因此潛意識的創傷愈深這些低效的壓力面試便愈變態),只要女方有一定機會能在不太長的時間內讓男方接納成長型思維,那麼女方依然能用「授人以魚又授人以漁」(但不能讓他單靠這些魚便能生存下去)的方式陪伴男方成長(由最初的以授人以魚為主循序漸進地過渡為以授人以漁為主)。如果認為關係只能是各取所需的話,便不容易發現男方其實給予了女方一個練習無條件愛別人的絕佳對象,也容易無視男方願意向女方付出自己的一部分青春和信任這些事實(畢竟這種情況下男方很容易被女方訓練成備胎),更往往會對「男方沒那麼容易突然離開自己」這種價值視而不見。

  至於在供需匹配中親密關係和其他關係的主要差異,在於需要「被需要」的部分,因為雖然一個需求面簡單得能大體上自給自足的人可以透過偶爾主動請求對方幫忙來某程度上滿足對方這種「被需要」的需要,但在親密關係上,對方早晚會察覺到我們在這方面不是真的需要對方(因為我們也能滿足自己),而只是為了滿足他們這種「被需要」的需要而故意請求他們幫忙,而我們只是偶爾求助也暴露了我們不想在這方面失去獨立的能力。另一方面,假如我們真的變得在生命中很多重要的方面都不能沒有對方的話,我們便會極易屈服於害怕失去對方的恐懼,從而誘使我們妄圖讓對方無法離開自己,因此不知不覺地對對方有着愈來愈嚴重的控制和佔有慾,最終會因為過度否定對方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這個事實而逼使對方含淚離開我們。除非我們能一直走好「不能失去對方卻又無條信相信對方永遠都不會主動離開自己」這條極長極幼的鋼絲,否則在對方感到他們不被需求面簡單得能大體上自給自足的我們需要時,我們不妨強調一些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獨自滿足的需要,比如是向能絕對信任的對象分享自己最深層的秘密、建立家庭和生兒育女的夢想、在自己特別脆弱的時候得到對方溫暖的擁抱和無條件的接納(這也是雪中送炭的一種)、乃至與自己最深愛的靈魂融為一體的無上喜悅和幸福等,總之,重點在於放大只有對方才能滿足我們的那些少數的深層真實需要。


自身在供需匹配中的應用

  對我來說,最重要也是最先要做好的,是簡化和整合自己的慾望與需要,從而讓自己的需求面變為簡單得自己大體上能自給自足,但我用的不是壓抑慾望或是逃避真實需要的方式,而是覺察哪些表面的慾望源於哪些未被滿足的深層需要,以及是甚麼恐懼導致我試圖用那些慾望滿足那些需要。比如說,在10年前,我要感到幸福和喜悅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那時的我認為我需要做到一些較為厲害的事才能感到喜悅,又要擁有一些較為有價值的東西才能感到幸福,因此我便誤以為自己的需要很複雜,這樣就導致自己的慾望愈來愈碎片化;但現在的我只要經常能活在當下,便能深切地感到幸福就在我的心中(特別是當我的心理內耗很低時),因此我經常能感到自己的內心有一種細水長流式的喜悅,畢竟我不但擁有健全的身體(雖然還是很軟弱無力)和不太殘缺的心智(即使修為還是極低),而且我一直有着很多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幸運和機會(不過自己往往不能很好地把握)。

  當我的思維由聚焦於「如何得到自己還沒有的東西」改為「如何善用自己已擁有的東西」,便能專注於過程而不太執着於結果,以及明白值得我感恩的人事物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這樣一來我也能更輕易地滿足自己的需求面。當然,我依然能試圖得到更多自己還沒有的東西,但我基本上都能視它們為錦上添花,有便當然更圓滿,但沒有的話自己的生命依然很豐盛,而不是沒了它們就仿佛活不下去。所以即使只是口渴時有熱水喝並享受腸胃得到的溫暖、人有三急時有廁所用並享受如廁的解放感、疲憊不堪時有房間睡並享受深度放鬆帶來的解脫(露宿者便沒那麼幸運了)、感到飢餓時有食物吃(即使鹹魚白菜也很好吃)、感到寒冷時有衣物穿並祝福自己有溫暖的身體,甚至是隨時都能呼吸新鮮乾淨的空氣並享受有意識地呼吸的過程(有些城市有着極度嚴重的空氣污染),我都清楚地知道所有這一切看似理所當然得不值一提的歲月靜好,其實背後都有很多人替我負重前行。始終我所享受的現代文明所帶來的各種便利與舒適,都是靠着世上很多我看不見的人來艱苦地維繫的,而這些人當中一部分人的生命恐怕要比我不幸曲折得多,因此值得我好好珍惜的人事物和感到快樂的小確幸實在是太多了。

  其次就是想方設法讓我的內在能力和資源一直得到更好的強化和輔助,藉此讓自己的供應面變得愈來愈強大,雖然我很清楚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是甚麼都做不好的垃圾,但我至少能一直透過緩慢的成長來讓自己變得愈來愈沒那麼廢,並用幫助別人的方式提升自己。而且,我不是用別人的期待或自身的恐懼來強迫自己必須優秀(畢竟我終生都很可能離優秀很遠),而是用無條件愛自己的方式享受由廢物中的廢物進化為不那麼廢的廢物這種過程,即使如此無能的我只能用進兩步退一步這種毫無效率的方式,但只要整體上我還是一直在進步,我也依然願意繼續認真努力去嘗試提升自己。為此我除了每天都藉着在網上看文章來試圖汲取別人的智慧,以及寫這些文章來整理和分享對自己來說有價值的洞見外,也在安全的前提下有點艱苦地鍛鍊自己的體能力氣,以及學習如何更用心地生活。而在我不久前還在工作時,我都經常在想如何才能可持續地為服務對象、同事及公司多走一步並做得更多更好,畢竟我領悟到自我提升不是在象牙塔中閉門造車,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全心全意地修行。

  另一個重點在於要更好地覺察一切弱化和取代自己的內在能力和資源的人事物,特別是對科技的不自覺的濫用,或是對某些環境的過度依賴,甚至是一些看似平常的壞習慣。除此之外,我也知道做人要飲水思源,所以即使不是我自己選擇降臨在這世上、即使我永遠都無法完全償還「取之於社會便得回饋於社會」這筆沉重的債務,我依然希望自己能為社會多貢獻一些、為別人提供多些價值,我甚至感到這或許便是我生存的最大義務,所以我認為自己有責任讓自己的供應面至少變得沒那麼弱小。縱使這會讓我感到人生很難很累,但我依然希望自己可以活得真實和清醒一點,而且這些折騰對我來說本質上和做劇烈運動和操練肌肉所帶來的痛苦一樣都是另類的享受(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

  然後就是逐漸提升我對別人的供應面和需求面的觀察力和洞察力,而這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容易,除了是因為我一直都比較內向外,人情世故這一套對我來說也很難懂(即使我多年來都有認真努力嘗試學習)。所以別說是一眼看透別人,能不開罪別人而不自知對我來說便很不錯了,畢竟我自知在人際關係上我還是很笨手笨腳和遲鈍,很容易便會讓很多人都受不了。因此我經常找機會磨練自己的同理心以及對人性的瞭解,而讓自己專注於此時此刻也能讓我沒那麼容易誤解別人的情緒及意圖,我甚至進一步嘗試讓自己的心思更為細膩敏感,即使這可能讓我更易受傷,但只要我不至於想太多的話,這些傷害反而有利我進一步的個人成長。當然,這不代表我會忽略自己的情感,因為我根本不需要把別人的需要和自己的需要對立起來,而是可以找方法儘量同時滿足兩者,只要能在長遠上整合自己和對方的需要,我便沒必要如此計較短期上被占的那些小便宜,始終我還沒匱乏得需要如此斤斤計較,長期產能相比短期產量對我來說還是重要得多了。

  接下來就是慢慢地提升我在自我揭露方面的意願和能力,而現在的我在這方面主要有2大需要克服的障礙,分別是對別人的不信任和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傾聽我哪些的自我揭露到甚麼地步。在不信任別人方面,如果我認為即使別人知道了也不太能對我怎樣的話,我倒是沒甚麼好怕的,但如果是別人知道了便能對我不利的話,即使我認為對方值得信任,但我依然會感到自己還沒有在這方面信任別人的能力,畢竟我連對自己也從沒有百分百信任過(最多就是「百分之九十多」而已),所以我也得承認自己一直有着不少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說我的隱藏我恐怕要比一般人的要大一些)。問題的根源大概在於我還是把自身的存活看得太過重要,雖然我早就明白世上有很多東西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得多,也一直嘗試放輕自己對死亡的恐懼並以平常心看待,但看來我依然不太具備被惡意傷害的勇氣(在不知深淺的前提下我也不敢隨便反擊),因此仍然難以徹底放下所有不太成熟的心理防禦機制;在不瞭解別人的意願方面,因為我知道如果別人對我的自我揭露沒興趣的話,我還堅持自我揭露就是不尊重別人了,至少換做我是對方的話,我也不太能有耐心去用心把話聽完。但另一方面,如果對方其實希望我作出一些自我揭露,而我卻沒這樣做的話,對方也會認為我很有距離感和難以相處,所以關鍵還在於如何判斷對方在當下的意願,而這個我還需要很長時間去一步一腳印地提高自己的共情能力。

  最後是真誠地為他人付出及好好地接受別人的真誠付出的能力和意願,雖然前者我已有一定成果,但後者反而是表現得沒那麼好的,因為我在狀態差的時候還是會隱約感到接受別人的付出就是對我自給自足能力的威脅,即使我知道這很荒謬,但在這情況下我依然會有點害怕自己這樣下去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弱。不過,我還是先說一下前者吧,我認為讓自己更願意在自己可持續的前提下真誠地為他人付出的重點在於把這種付出視為無條件愛自己的一部分,而這些付出可以先從小處做起,比如是讓路、讓座、讓比我更有需要的人先乘搭升降機、故意在沒有紙巾的廁格內留下一包完好的紙巾(當然是在我用完這廁格後)等,我不會強調自己是在付出(也就是放下了付出感),反而感到這一切都就像呼吸一樣自然,畢竟這種付出的過程本身便是巨大的回報,所以隨着我愈來愈享受這種付出的過程及喜歡這樣的自己,我希望我能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在更大的事情上為別人提供更大的價值;說回後者,在工作時由於我嘗試實踐工匠精神(也能樂在其中),雖然偶爾會得到一些同事和上司的稱讚(不管是否真心),但是我依然經常感到自己各方面都做得還不夠好、還有很多有待改善的問題、仍然有不少地方可以再多走一步,所以我要真誠地接受這些讚美還是有一定的難度。雖然還有待長時間的練習,但我現在找到的方向是,把「讚美背後的心意」和「讚美的具體內容」分開處理,即使我實在還無法認同自己在那些地方有對方所描述的那麼棒,我依然可以學習真誠地感激和珍惜對方這份寶貴的心意,這樣的話對方就能感到自己的真心有被我很好地接納。


總結

  先容我用刺蝟來展示價值交換和供需匹配的異同,雖然大家都知道刺蝟是如何拿來比喻人際關係,但我還是認為很多這些比喻都過於粗疏,因而忽略了不少重要的細節。比如說,這些比喻往往只是帶出關係的距離不能太遠又不能太近,否則太遠就會冷掉,而太近就會傷害彼此,而沒有更進一步探討那些刺蝟溫暖自己的能力、能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刺蝟的皮有多厚多堅韌、刺蝟的刺有多密多長、刺蝟的刺有多能屈能伸,乃至最重要的,那些刺當中有多少是其他刺蝟乃至那只刺蝟本身都看不見的。所以我希望透過深入這些被漏掉的部分,來概括價值交換和供需匹配之間的比較。

  從價值交換來看,重要的只是能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其他刺蝟能溫暖自己的距離、自己的皮有多厚多堅韌,以及自己的刺有多能屈能伸。簡而言之,一個刺蝟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減去自己的刺的長度,便是這只刺蝟在價值交換中的價值大小的絕佳近似,這個減法的結果是正數的話,正數愈大便愈有價值,而如果是負數的話,負數愈大便愈是其他刺蝟的負擔。假如只能溫暖離自己很近的刺蝟(不能為別人提供很大價值),便得要有很厚很堅韌的皮(必須不斷承受傷害),以及把自己的刺收入皮下(不能輕易釋放攻擊性),如果不把自己的刺收入皮下的話便會刺傷其他刺蝟,因而讓它們遠離自己,而如果沒有很厚很堅韌的皮的話便會被其他刺蝟刺得很傷很痛,乃至很快便撐不下去。與之相反的是,假如能溫暖離自己很遠的刺蝟的話,即使沒有很厚很堅韌的皮(不願忍受丁點委屈),也大可以把自己的刺伸得很長來保護自己(但要比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要短一些),這樣的話當其他刺蝟試圖進一步靠近自己獲取更大的溫暖或是反過來溫暖自己而被自己刺傷的話(因釋放攻擊性而傷害別人),只能說明是它們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不夠(別人價值太低),因而難以給予自己溫暖(做不到價值交換)。假如很多刺蝟都認為互相溫暖只能是各取所需的話,長此下去,只有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相近的刺蝟才能一直互相取暖(持久的價值交換很難不建基於旗鼓相當),畢竟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愈遠的刺蝟卻也愈難以接近(愈有價值便愈有被討厭的勇氣)。當價值交換不太重視刺蝟溫暖自己的能力、刺蝟的刺有多密多長,以及那些刺當中有多少是難以看見的話,只要那些刺蝟還是既想從其他刺蝟身上取暖又不想被它們刺傷,便很難不把互相取暖的過程視為等價交換,因而容易想都不想便拒絕一些看似不平等的交易,實則能讓彼此的生命都變得更為豐盛和圓滿的關係。

  另一方面,從供需匹配來看,一只理想的刺蝟(即使不可能完全做到但至少能不斷逼近),是能大體上靠自己來維持自身溫暖、也能溫暖離自己很遠的刺蝟、有着很厚及很堅韌的皮(但又不會厚得讓非常靠近自己的刺蝟感到很有距離感)、有着很多既能完全縮入皮下又能伸得很長的刺,而所有這些刺對自己和其他刺蝟來說都是完全可見的。能大體上靠自己來維持自身溫暖是因為有着簡單得能大體上自給自足的需求面、能溫暖離自己很遠的刺蝟是因為有着極為強大的供應面、有着很厚及很堅韌的皮是因為在靠近其他刺蝟中不斷被其他刺蝟的刺中看不見的那些刺傷並藉着這些傷痛的療癒來成長(所以愈來愈瞭解那些原本看不見的刺)、有着很多既能完全縮入皮下又能伸得很長的刺意味着無意傷害別人但又會把正面反擊作為保護自己的最後手段、而所有這些刺對自己和其他刺蝟來說都是完全可見的意味着無所畏懼的自我揭露(有需要的話完全可以長出新的能屈能伸的刺)。如此理想的刺蝟可以選擇和大部分其他刺蝟靠近,也可以選擇疏遠那些太過傷害自己的刺蝟,而很多其他刺蝟也會很想儘量拉近和這只理想的刺蝟的距離,並在盡可能不造成傷害的前提下不斷溫暖彼此,雖然這對這只理想的刺蝟來說只是錦上添花,但對很多其他刺蝟來說卻是雪中送炭。

  與此相反的是,一只不理想的刺蝟(不過只有很少刺蝟是如此不理想),是幾乎完全無法溫暖自己、更不能溫暖哪怕離自己很近的刺蝟、有着又薄又脆弱的皮、有着很多只能是很長的刺,而所有這些刺對自己和其他刺蝟來說都是很難看見的。幾乎完全無法溫暖自己的話便得靠近能溫暖自己的其他刺蝟、不能溫暖哪怕離自己很近的刺蝟的話便沒多少其他刺蝟願意靠近自己、有着又薄又脆弱的皮的話便只能靠近至少其中一大部分都差不多沒有露出的刺的刺蝟、有着很多只能是很長的刺的話只有能溫暖其他刺蝟的範圍很大的刺蝟才能在不被過度刺傷的前提下溫暖自己、而所有這些刺對自己和其他刺蝟來說都是很難看見的話其他試圖靠近自己的刺蝟便會感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溫暖自己但又不被自己傷得太深,而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很多最初試圖靠近自己的其他刺蝟很快就都離自己而去。如此不理想的刺蝟不但難以靠近絕大部分其他刺蝟,也很難疏遠那些能在遠距離溫暖自己但比自己的刺還要長的刺蝟(乃至自己只能被刺傷才能取暖),所以這只不理想的刺蝟不但埋怨那些不知道該如何和自己處於甚麼位置關係的其他刺蝟,也又愛又恨那些極少數既能溫暖自己又樂於傷害自己的刺蝟(既需要那份溫暖又難以承受刺痛),只要這只不理想的刺蝟還認為自己是純粹的受害者、還在期待會出現一直溫暖自己的理想的刺蝟,便不太可能悟出對自己這種不理想的狀態渾然不覺才是讓自己泥足深陷不能自拔的最大原因。

  一只不理想的刺蝟想變成理想的刺蝟的話,沒有理想的刺蝟在最初的階段幫忙的話往往會顯得舉步為艱,因為不理想的刺蝟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問題,源於小時候不斷被對它來說很親密的刺蝟刺得很痛很深(那些刺蝟很可能本身也是不理想的刺蝟),在那些傷口一直被無視的情況下它的皮便只能又薄又脆弱。只有直面那些傷口並一步一步地療癒它們,才能漸漸地讓它的皮變得又厚又堅韌,否則它便只好讓自己的刺變得很密很長來保護自己,並透過麻痺自己的皮來假裝自己傷得很輕。可是,由於它依然受了很多傷,也就難以溫暖自己,所以必須離其他刺蝟很近才能透過向它們取暖來讓自己變得不太冷,否則的話它便會害怕自己死掉。但如果發現自己有這麼多這麼長的刺的話,便不可能理直氣壯地靠近對方,對方也不太可能願意被它靠近,因此它只能讓那些刺變為接近隱形,這樣一來,當對方依然不願意靠近自己的話,便能把這一切都說成是對方的錯(如果自己看見那些刺的話又可能會反過來認為都是自己的錯)。另一方面,當它因為太過靠近對方而被對方刺傷時,便會勾起過往的傷痛,而為了逃避自己過往的傷痛,便只好把和所有其他刺蝟的新仇舊恨都算在當下的對方身上。正因如此,它們最逼切的需要,是短期內能一直在極近距離內取暖又不會傷害自己的對象,而這意味着對方不但要把自己的刺縮入皮下,又要有又厚又堅韌的皮,還要有不惜不太受傷也要溫暖對方的愛,更要能很好地溫暖自身,而這一切只有理想的刺蝟才能可靠地做到。

  不過,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只不理想的刺蝟只會愈來愈不健康及不可持續地過度依賴那只理想的刺蝟,所以前者一旦信任後者,後者便得漸進地幫助前者看見它長年累積的大量舊傷,並陪伴前者為自己療傷的過程,最終讓前者有為自己的治癒之路負全責的能力和意願。只要那只不理想的刺蝟能清理掉大部分淺層的創傷的話,溫暖自身的能力便能大幅增加,而皮也能明顯變得更厚更堅韌,這樣一來便不需要讓自己的刺總是如此密和長了(至少要比溫暖其他刺蝟的距離要短一些),因此也就沒有讓那些刺維持隱形的必要。再加上它變得能溫暖距離更遠的刺蝟後,便能一直和多得多的刺蝟互相取暖又不太會互相傷害,即使它還沒能放下一些深層的傷痛、還沒能和那些曾經傷害自己的刺蝟和解,但它已經不再是以往那只不理想的刺蝟了。當那只原本不理想的刺蝟終於能為自己的溫暖負責時,便不再需要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給那只理想的刺蝟,畢竟自己也不可能終生都靠它溫暖自己。甚至當前者最終蛻變為理想的刺蝟時,也能反過來照顧其他不理想的刺蝟,並在這個過程中以過來人的身份讓它們變得更有力量,從而讓它們也像自己一樣走上屬於它們自己的救贖之路。假如愈來愈多的刺蝟視互相取暖為供需匹配而不只是價值交換的話,理想的刺蝟或許會變得愈來愈多,而不理想的刺蝟可能便愈來愈少,最終世上的刺蝟便有更大的希望由以不理想的為主改為以理想的為主,從而讓刺蝟這個物種總算能從無數世代積累疊加下來的痛苦給解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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