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的交換信】第一封信：清邁的第一天，第一次，初來乍到

給加鹽：

我讀了你目前發佈的兩篇印度遊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呀！也意料之外的是我們約定的交換書寫，你是以遊記的方式，在Matters上發佈。當翻出你在火車啟程前、天橋底下向我提問的筆記：「為什麼想旅行與旅行前後的差別；旅行觀點上預設和實際執行的差別；旅行前讀什麼書，看什麼資料；旅行前後對日常生活的差異。最好不要很長，最好可以順便餵一些知識，並且通俗易讀，敘事性強烈，有啟程轉合。」我當時以為，會是更私密一點的文類，例如書信，我也暗暗想著，你問了這樣的問題，會說出什麼故事？

閱讀你的遊記，也讓始終沒有起筆的我，覺得真的可以寫了。正好你說寫不下去了，那麼或許換我寫一寫，你讀了之後就會有寫下去的靈感。我原本構想的文類，會是抽象主題式的書信，但你鮮明的印度初印象給了我靈感。那我也寫下去吧，希望你不要覺得我的話太囉嗦。

旅程的起始

旅程的起始，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或許是從朋友提出旅行的邀請，或許是我最終決定不跟上朋友，而和Chi Chi學期中稀稀落落規劃起的旅行路線，或許是逐一訂下了機票，或許是我和Chi 旅程前、開完讀書會後一次留宿，我們討論著會不會吵架、會不會說完了所有的話題。

或許，是最終搭乘上了飛機。

關於旅程前的心情，我已忘了大半，只依稀記得匆忙地交完所有積欠的作業、匆忙打包確認行李，猶疑著我的背包尺寸究竟會不會因為不符合（是的，那是58升的登山包），而被海關要求託運（這個猶疑直到過登機門才消解），相機重量太重而將相機捨棄在家，分sim卡，還有抱怨桃機的食物如何的匱乏昂貴。

當飛機起飛，震耳的夜色裡，迎面而來的渴望、與震顫抵達到身體，或許，才是真正踏上旅途了，我在日記裡寫下那種脆弱至極卻也堅毅無比的感受：「...你才感受到接近獨處的赤裸與逼近，當然你分不清那究竟是因為疫情所隔絕的國際移動，終究抵達自身體的大尺度震顫，或者僅是機身的不穩定、窗外的細小光點與日夜間隙的光，使你感到格外脆弱，就像要穿透地球之上的一層薄膜，在這之中航行，最後降落在另一片陌生大陸。這樣的過程裡，靜默與眠夢帶來了真實，半夢半醒也帶來了真實，黑夜與光帶來了真實，生活與旅行，家與抵達也攜帶了無數確切並存的真實向我而來。我們想要看到什麼樣的世界？」

那個問號，也似乎是我們旅程的起點。

抵達異地的第一個夜晚

我和Chi 在降落預告前換上了sim卡。飛機順利降落，我們順利出境，拒絕掉一切乘車的問候，打開手機測試網路下載Grab──然而，註冊需要收手機簡訊。但這並不難，我聯繫守候著報平安訊息的家人請他幫我收簡訊，成功註冊，成功叫車，並且驚嘆著Grab的直覺、易懂、透明，甚至還有好用的翻譯系統。順利抵達古城區中的旅宿。（啊，我寫的第一篇就如此順利抵達旅宿了，你的經歷真是驚險）

我們出古城區外覓食，用Google地圖尋了附近的粥店。拿了菜單，對著上面翻譯的英文並且測試google翻譯的相機翻譯功能，我要了簡單的粥、和一疊蒸的燒賣。晚上十一點，餐臺裡都是女人百無聊賴的各自滑手機，只有另外一桌客人，歐美人，或許是食物不合胃口餐盤裡留下了許多食物，粥上來，裡頭的米切的細碎，調味寡淡，店員提了一盒四罐的調味料在桌邊，示意我自行調味，我加了一些，左右卻覺得調得不好。我和Chi 環顧著壁上懸掛的大象雕刻、餐臺上的食物、佛的畫像、頂上懸掛的佛的雕刻與神像、寫有漢字「六月十九日 星期一 初二日」並標示凶時吉時並印有許多泰文的撕除式日曆。

Chi問我說，不知道對當地人來說這裡是什麼樣的地方？

貓跑進來的時候，店員們才打破了各自沉浸手機裡的沉默，圍著貓咪逗弄拍照。有幾個當地人來外帶。遠遠的。

空間、性別、日常時間的韻律、工作節奏，這是我安頓在清邁的第一個空間時，下意識觀察的物事。這樣的背後，帶著理解當地的渴望，但也是一種強烈的、亟欲抓取訊息的凝視吧。我看到許多物件，我脫離著這些物件的脈絡，無法解碼，只能記下。

隔幾天路過，白天，裡頭繁忙，滿滿的當地人，周邊車流如故。

不信任，查詢治安「確認自己安全」

清邁古城區的街道乾淨，黃而溫暖的街燈，映亮了整條街，路面明亮幾無陰影。然而，若沿河畔走，陰影深沉。我在轉角看到一個男人，或許有幾步同行，或許有些許張望，卻喚起我的擔憂。我悄聲要Chi繞遠點走，注意行走在光亮處。我開始對這個城市不信任，質疑我能有多放心走在夜路上。

我們來時並沒有做太多功課。於是，回到旅宿，我要Chi一起查清邁的治安、夜路的風險、泰國是否有常見的詐騙或搶劫方式。資料看來安心而可喜，我才放下了憂慮，往後走夜路，心裡也有一些底。

只是，明天要去哪裡呢？我詢問Chi，明天要不要去看電影。並且，開始在清邁古城周邊看著其他旅人的資料畫地圖。夜晚聊得深。

書寫者的遺忘

我沒有翻出旅行的紙本筆記本來寫下第一天，只打開了手機記事本和手機相簿，我訝異，回憶褪色的如此之快，旅行後往前直直滾動的人生軌道，也似乎很快洗去旅行中的停頓、不忍、猶疑、欣喜、困惑，還有那些鮮明的物件、人與事，許多記憶的細節或許有假，我擅記概念與強烈的情緒，卻不善記一些平實的事物與日常。我能追憶著寫出什麼呢？最後又真的能回答你詢問的旅行前後的改變嗎？那些經歷過的，體驗過的，會留在我的身體裡的哪裡？

而且，我更訝異的是，你居然說大概寫五篇！那我是不是只剩三篇的閱讀扣打！你不是待了一個月嗎，你才寫到第一天呢。

L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