サラ
サラ

身心自由,日日好日

我在Daiso打工

「disgusting しょうひんせいり(商品整理).」來自孟加拉的Sujina不耐煩。之所以disgusting,是因為到職以來,他們一直只能做理貨上貨的工作,即使只是半職,一天五六個小時,一週五六天,為時近半年的上貨理貨,也足夠disgusting的。我想對她說「苦樂全在主觀的心,不在客觀的事」,但梁啟超上過貨嗎?真要比較的話,你情願掃街還是做個卓別靈式流水線上的工人呢?問問富士康的打工仔不就知道了。

據說我們是大創(Daiso)招聘的第一批グローバルスタッフ(global staff),這名稱很是洋氣,這是一個香港人的觀感。「國際」這回事,在我認識的日本藍領職場更多指向來日本討生活的東亞南亞東南亞人。負責這事的是一個越南女孩,日文帶有越南風味,但流利。本人在東京公司上班,應該是主責外國人招聘的事務。我們一行十二三人,分別來自香港、越南、印度、尼泊爾、孟加拉,草草幾個小時的培訓就被推出去面對各種客人了。

我離職那天和廣川前輩提起為什麼global staff不能幹點別的,比如照看收銀機,她說可能是日文不太好,但別的也不願多講。廣川小姐是韓裔移民後代,看上去濃眉大眼的,一口關西弁,姓氏也改了。她老公是巴基斯坦人,我問她工作結束回家會吃點什麼嗎?她說咖喱。我問她喜歡咖喱吧(尷聊),她說喜是喜歡,但家裏一直都是咖喱味…

Sujina是配偶簽留在日本,看上去二十出頭已經有個六歲大的兒子,老公在日本讀工程,但好像還沒找到工作。因為日文不好,她有點焦慮,問我介紹人給她單獨補習,我說時薪要千二三才會有吸引力,但我們當時的時薪其實只有1025日圓。她有些猶豫,我叫她再考慮一下答覆我,結果默然。

我來自香港,能操國語、粵語、英語、日語(心虛),是這行人裏惟一一個可以去幹レジアテンド(照看收銀機)的人。即是客人在使用自動收銀機遇到問題時我去幫一下的工作。只需要站在收銀區,每個shift一小時,比起要蹲下站起重複機械性運動的上貨理貨來得更……嗯……養人。

不勞力者勞心,那麼說有點太自我抬舉。但確實站在收銀區需要更多口頭溝通,且面對的言語環境更複雜多變。我東亞面孔,看上去像日本人,遊客一般不懂用名牌上名字拼音辨別是不是日本人,不像日本客人第一件事先掃一眼你的名牌,知道是外國人就避開以免浪費時間。因為是旅遊區,店裏的客人五湖四海,各種語言空中橫飛。有在手機軟件上把中文翻成日文推到我面前的客人,也有把英文翻成日文推到我面前的客人,我都覺得有勞他們了。沒有眼力時,一上去就對日本客人說英文,他們臉上慍怒受傷的表情,類近在香港對香港人一來就說普通話。光這點區別就夠讓我覺得世界真奇妙的。九七附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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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學就忿忿跟我說「最憎人同我講普通話」。我姐和日本人一樣,生就一副東亞面孔卻被以英文交流,指向更糟糕的地方。香港客人聽我口出粵語一般表現驚喜,接着便是判斷我來自香港還是廣州。有的很有技巧地詢問「你係香港人?」,有的即便知道我會說粵語也堅持跟我說普通話。韓國客人噪音洪大,面對一來就問「香港找不到工作嗎?」的大叔,我學會了日本人假笑的意義。也有中國客人問你是哪裏的,我說「香港」,便連聲「都是中國,都是中國」的。我雖能操標準可被檢定普通話的本事,但台灣客人說她以為我是台灣人,還是第一次誤認的。而最讓我憂喜參半的,是被半大不小的毛小子稱呼「おねえさん」(小姐姐),說那是輕蔑吧,卻又把我叫小好幾歲。店裏八成中國製造,除了食品區。有印度客人提着一籃子貨要我把made in china揀出來的,有香港客人逛到收舖仍不願走的。日本客人掃描貨碼時都用丟的(除了玻璃)來展現不屑,也有不勞再去拿一件貨以滿足兩個一百元銷售優惠的西方客人和老婆買枝假花也要老公點頭的印度客人。我不解怎麼會有人可以在Daiso逛兩三個小時,雖然它有三層那麼多的家居雜貨,作為第二批被招募進來的global staff,我的後輩,尼泊爾的Mashewori告訴我「有人說這裏有很多別處沒有的東西,可是我想說這裏的東西我在別處都沒見過」。

那天她請我到尼泊爾餐廳吃飯,還介紹了一個在居酒屋打工的尼泊爾男孩給我認識。他說我長得像日本人,我問「いい?悪い?」(好還是不好呢?),他回說「いい」(好),再問為什麼時,他就不說話了,我也沒真期待有什麼答案。後來他告訴他們店老闆說要帶他們去喝酒,面有喜色。飯後我們穿過南巽附近一個公園,夜裏一群越南移工聚在草地上聊天,讓我有種置身深圳工廠區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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