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蛇小扣
簷蛇小扣

原产法国松岛的魔物壁虎,非二元自闭症多动小动物。想要隐蔽而敏锐地生活在雨热同期的森林里幻想。 现实世界的身份是三年没有念书的濒临失学中学生,做特殊儿童康复机构志愿者。想要对世界重新拥有知觉,留低自己的记录。 笨一点慢一点也没关系的。

<七日書>D1 我的安全島名叫阿卡迪亞,是不存在於物質世界的地方

「一邊想去無人的島,根本沒有這張地圖」這句歌詞一直被我不經意哼起。但對我來說,意味著安全的無人島嶼確實存在,我只需要瞇埋眼,做生命中最無傷大雅的解離。我的島嶼叫阿卡迪亞,它在現實世界的化名是冰島,是我和我最好的朋友Brian一起發現的。

第一天

寫一個一直存在於你心底的地方,可以是城市、家鄉,異地、去旅行發現到的地方、或者小至一條街道。(你可以使用代號書寫,例如是 A城、B國、C街),輪轉的車站、思考過生命的公園、回去的小路、在地的人、讓你有存在感之處,是什麼讓你一直把這個地方放在心底?

因為寫作要求隨心,所以我會依照中學起寫信和隨筆的習慣,先告訴友人或日後會重讀的自己,我現在身處何方,感官如何。的确,感官上的感受對我很重要,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同樣。我總是感覺不到我自己,總是身體上感覺腳沒有踩到地上,存在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解離。所以我會一遍遍向自己描述:嘿,我在這裏。

我現在在清早六點的公園裏,昨晚沒睡,但沒有很不幸啦,只是因為還沒開阿戈美拉汀。我努力回憶心裏記挂的東西是什麽,想起是第一天開始的七日寫。我總是會記不清東西,比如前天錯過了喜歡了八年的歌手時隔五年再開演唱會的搶票。時間也是一个相當難把握的槪念呢。我想這也是我要參加七日寫活動的原因。我需要再次想起,對我重要的,讓我落淚的。

我在清早過五分七點的公園裏,小山頂,清明過後還在陰雨當中。森林是有味道的分別的,城市裏的人的鼻子已經退化了很多而且大多有鼻炎,但在我爸爸小時候的年代,他在山裏可以憑鼻子和風的朝向辨別自己在哪个山頭,從而從來不會迷路,那是在十萬大山裏。anyway,我想説的是,現在的空氣,即使是城市裏的工業重區,一个鼻炎發作的清晨,我也可以知道,這絶對是清明谷雨之間的春天才會有的潮濕的空氣。

但這个地方不會讓我感到安全,也不會讓我有辦法存在心裏。我是很短視的生物,因為有過長的鼻子同時習慣四腳著地,食夢貘常常將我的記憶偷走,醫師説是重癥抑鬱的原因導致的記憶缺失性解離,但是管他。我知道,我在現實立體森林社會裏沒辦法存住檔,但我在心裏知道我的地方在哪裏。那是一條公路通往的城鎮,在城鎮的盡頭是比永無還久遠的島嶼,島嶼意味著海岸,船員管那裏叫阿卡迪亞。

事實上,我是在現實世界過的很淺的人。我在現在的住處住了十个月整才發現直行一百米有一个公園,我從來不知道需要和朋友保持聯絡。我在現實世界沒有錨點,只有住處。我有時候會有一種沒有經歷太多離別的年輕小孩有的傷感,意識到我作為生命綫長些的人,生命會是一場目送。我意識到我會送別最好的朋友,送別小貓小狗,這是很殘忍的事。宇宙有什麽不是暫時?很平常的時候會想到這句歌詞。想起來去為仇仙燒化身那天,提著聚寶盆回程的時候,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麽伊沒有留戀到八時,想明白了伊為什麽遊得更加輕易。然後我突然沒那麽在意我有一千天沒辦法上學。這種日子淺淺的,偶爾為人占卜,每天給朋友傳小貓的照片,但在抑鬱帶來的虛無席卷的時候還是會被很嚴重地襲擊。這時候我會想,是的,讓我感覺安全的地方,讓我可以著陸的地方在哪裏呢?我記得我曾經很大力流淚過,我記得海風帶著鹽粒打到臉上的感覺。

是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寄宿制中學對有嚴重精神障礙的小孩來説是很殘酷的,尤其是在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分別來自中國高考體制下高考人數最多的兩个大省的情況下。在我的記憶裏,整个中學都在冬天,即使我住在經過北回歸綫的地方。我經常感覺很冷,從二零年開始的三年都好冷,是那種很灰的冷。在很冷的時候沒有信念會死掉的,於是我們開始通信。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地理很好的孩子,他眞的去過中國所有的省份,也去過對岸的國家。那時候我們都很心死,在兩周只有半天可以回家的日子裏不能請假,那時候全世界好像只有厠所隔間裏是安全的。我記得二二年的冬天,我這裏只是刺骨,但朋友那裏已經下雪了。朋友被反鎖在教室外,很冷,他和我説,他很想死。我説我知道的,眞的太冷了,也望不到頭。我用我們往常會用的辦法,我説拜託,請想象你在一个很冷的地方,但這裏是冰島。常年凍土的地面上生長出騰著熱浪的泉眼,冰塊嘗起來上琥珀糖的口感。如果你帶著一支魔笛,你會可以發現吹奏的時候會有精靈掀開苔蘚走出來。雖然自然的槪率是機密,但我們可以幻想,有一天會發現冰川的形狀是正八面體,而這天被錯誤地認為是frozen island的島嶼會迎來一次無關全球變暖的融冰,這僅僅是因為精靈的魔法。魔法是很重要的,魔法的要義是描述和召喚,這正是信念起作用的原因。我有時候會相信這是一个由願力組成的世界,所以我會相信,我們曾在為了在最冷的冬天感覺到好一些的時候無意間創造的地方是眞正存在的。所以我必須事無巨細地描述它,細致到島民搭建的木屋橫梁的紋理,細致到冰面皸裂的形狀,細致到極光的紋理,細致到精靈的語言。直到有一天我們活到三十歲一起去冰島,然後用冰島語彼此問好。我會願意去試,在每个感到自己在這个世界上變淺的時刻試試去想,我正在我們塑造的島中的一个。這是永遠無法眞正停泊但永遠不會下沉的一个小島,在感覺必須做一些現實世界上的逃避的時候,我們會閉上眼睛,告訴對方:如果你想找我,我會在島上。這是彼得潘的永無島、麥兜的馬爾代夫、浪子樂隊的Albion。這也是我們的阿卡迪亞。

如果可以為了一點點去冰島的信念活下去,我願意做無數次生命中最無傷大雅的解離。

給我最愛的朋友Brian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第一个支持了这篇作品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