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leen Li
Aileen Li

write, build, fight. 我们,各有千秋。

我们,就是那么伟大

我会成为像野草一样的人。我们一定可以继续茁壮地活下去。

1. why not singing in the rain?

这两天预告说有超强台风登陆,但并没有去关注实时气象,没有提前购买物资,连拖鞋都没有穿。心里不存有任何焦虑,台风吹过面庞然后穿过身体,那就仅仅让它穿过。

答案没有再在风中随处飘荡,所以外面的风再大,也没有关系。

今年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某名奇妙地被一些人接住了,彼此建立起了一些连接。上半年做了一次普鲁斯特问卷(proust questionnaire),其中一道题问“何时何地让你感觉最快乐?”我写的回答是:感受到互相接住了彼此的心的时候。

我从未像现在一样认可人的重要性。越來越肯定一件事,孤獨背後不是空無一物,一物對應一物,一定是有需求沒有被看到、被承接、被滿足。當代人真正稀缺和渴求的,是真正的交流。

朋友问到,在城市里过得难受的话,为何不尝试一些出世的行动?只是我很清楚,前面的路不在某坐山上,也不在某片草原里。它就在这一条条网格构成的城市中,立于一个主体和另一个主体之间。

群体性孤独的解法其实很清晰:走出自恋,然后看见其他人。

台风即将到来,和朋友一起坐楼下吹风

坐在工位上,一瞬间觉得一切挺没劲儿的,人的行为很多时候就是经济周期的产物。

我2023年毕业,这一年北京硕博人数超过了本科生,全国应届生人数超过了新生儿。人的价值甚至整个人本身,都会受到环境的极大影响。

深圳跟国内其他一二线都市的气质不太相像,这里的确是个搞钱氛围更浓的地方。人们快速、直接、追逐利益和某个可感的目的。

我很喜欢和这边有意思的人聊他们在做的生意,看不同的人如何发现或创造机会,把他们的想法落地做成。这非常吸引我,这是这个人生命力外显的过程。

做成过事的人往往很通透,和他们对话有一种从上至下被冲洗的感觉。同时我也很想知道,人们为什么失败以及如何面对失败。

几日前听了一期播客,一个企业家讲述了这3年间从致富回到赤贫的故事。“如果是我错了我认了,但我身边所有认真做事的人全部都赤贫了。我们所有人都错了吗?”

今年全国失信被执行人已经超过800万,一直觉得中小民营业主是这个社会中最像野草的一批人之一,但他们仍旧很难抵挡洪流。

命运有时可被预见、甚至可被量化,只是身在其中的主体往往不易觉察。所以我在想,会让人心生感动和觉得有趣的,便是那些能超越周期的人和事物吧。

这不是指经济学意义上的跑赢什么东西或是获得胜利,而是更广义上地创造出一张属于自己的主轴,能够帮助自己穿过迷雾。

或许这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

规则和框架就伫立在那里,外部的一切我虽难以改变,但我不会迷路。命运又何妨。

这是真正的野火烧不尽。

2. 看到我们焦头烂额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好笑

一边骑车一边听交工乐队的《风神125》,骑着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明明听不懂在唱什么,但却听到了家的感觉:

就係恁吶 (就是這樣)

捱騎著風神125 (我騎著風神125) 

直別這隻發廅介都市 (辭別這個哮喘的都市) 

菜鳥哇、目鏡仔、雞屎洪仔 (菜鳥仔、目鏡仔、雞屎宏) 

我是正壞勢 河洛話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就係恁吶 (就是這樣) 

捱騎著風神125 (我騎著風神125) 

犖确犖确呼天呼地 (老舊鬆脫呼天搶地) 

屌伊景氣 麼該前途吶 (管它景氣什麼前途啊) 

捱不在乎 (我不在乎)

音乐是诗的展开形式,它穿过你不留下任何痕迹,却将你内心裂缝连接上。

如今政治和经济空间的不重合,使得物品的流动远胜于人的流动。人变得越来越像一件物品,而流动本身也变得越来越像一种特有的权力。

有时候在工位上感觉要尖叫出来,想对着空气打拳。优绩和恐弱的社会给人带来强烈的年龄焦虑,所有人都在追赶着什么,在跑道里的人很难仅靠自身力量减轻背上的重量。

每个人好像想要逃离些什么,每个人好像都艳羡在别处的生活。

期待一段感情过来拯救你贫瘠的日常?期待一个机会润到压力更小的地方?期待跟一个厉害老板混带你逃离这个格子间?

但,期待是没有用的,要做的也并不是逃。

《菊花夜行军》:“把自己种回来”

但作为动物的一种,我们其实并不应该害怕衰老。我吃饭、行走、笑或者流泪,我用我的身体和心活着。生老病死,和时间一起流淌。

我原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有时会在想,如果我们的寿命如果能更长一点,比如200年 300年,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好一点?

有可能是——智慧能传承得更久,经验能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更持久稳健地生长、传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焦虑地一轮又一轮地对抗死亡、生存的恐惧。

面对1000年的树或更恒久的事物,人这个物种其实是一种很年轻的生命。

就算人活到很老很老,人仍然是一种很年轻的存在啊。

这棵树从宋朝活到了现在,而就算宋朝,也才过去不算太远

3. 打工仔也想要和人抱抱的

晚上洗完澡刹双拖鞋出门喝双皮奶,走到半路被人叫住。

原来是一个外国姐姐被困在在路边楼里,让我想办法救她出去。出来后一聊算是半个同行,她开玩笑说:“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海外客户,我有很多!”

这就是深圳吗?我只是出门吃个茶而已!

在不少地方待过,相比起来我一直钟意密度稍高些的地区。

我去一个城市一定会去老城区逛,有密度就有更多人,那就意味着有可能发生更多好玩儿的事情。

人生活于城市空间中,空间是丰富生活和提升其趣味和活力的起点。

人不应该异化为城市的附属,只是很多地方在快速追逐利益的过程里,掩盖和忽略了这些更重要和更长久的东西。

我一直很喜欢在地的力量,喜欢至下而上的生命力,后来知道这就被称为“社会”。如果把格子拉得更小一点,那便是“社区”,community。

重庆某江边社区,这两年在进行店铺招商和文化改造

在北京的时候,每周出租屋-办公楼两点一线,娱乐方式也无非是进综合体消费购物,或是去某个公园和所有人一起摩肩接踵。

在这个庞大的城市,我感受到普通人的生活想象被极度压缩。这里几乎没有“附近”,普通人需要很辛苦才能“制造”生活。

来深圳后这一切好了很多,这几乎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没想到在一线城市可以晚上十点洗完澡再出门吃个串,可以随时去城中村逛逛,竟然还能在自己的街区遇到有意思的事。

更多不同形状的人能活下来,因为这个城市仍旧选择保留了一些缝隙。

武汉江汉区某巷子转角

过去一年里我们深切地体会到,“家”的概念从深层次被外力破坏。如果说线上的一切都是租的,在当防疫的人破门进私宅杀掉你的生活的时刻,你突然意识到,线下的这个家也是租的。

这件事带来的震撼性在于,它同时打碎了意义层面和物质层面的家。

从微观角度,家是个体建造出来的概念;放到更宏观的社会背景下,家是“房地产” 是“消费品”,因而不管是从人自身而言,还是从人与外部,这个领域必然会产生众多权力争夺的场景。

或许房子从未真正完全私人化,但家一定有它的使命,它的使命便是持续地为一个人提供与现实斗争的能量。

家必须be somewhere private and solid.

上海徐家汇某居民区

城市永远在流动,人来人往,许多人获得了些什么,许多人又终将失去。

We people all need a shelter of heart,社区或许可以成为这样的一个存在。

做用户运营的友人说,社区的核心就是“让用户说话”,放到线下空间好像也同样如此。

把主体性还给人本身,更顺利的情况下,内生动力还可以促成社区的良性自运行。

在经历疫情后,很多人开始意识到在地力量的可贵,这是抵御宏大叙事和行政逻辑对人性挤压的的一种宝贵方式。

一个更加友好社会的构建,往往从你的那个街区变得更加美好开始。社区创生是催生出更有活力事物的一种共同愿景。

营造社区,就是营造社会的自治力量,大家更深厚地建立联结,更具善意和创造力的行为才更有可能发生。

这既是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又是接地气的、现实的。

朋友做的书里提到了东京一家很有意思的社区咖啡店“MIA MIA”,不同于日本人常见的内敛,这家店相当外向。店主的热情好客感染了整个街区,与社区的人们产生了深厚的联结。

非常巧,没想到在深圳租房时随意选择的街区,在楼下竟遇到了这样一家同样宝贵的社区咖啡店。到了晚上9点钟,还不间断的有人过来坐坐,七八十岁的老人、带小孩的母亲、坐着轮椅进来学习的人、穿瑜伽服过来拉腿的女生。

深圳刮台风,邀请我留下,然后开了酒

店主是有智慧的人,懂舍与得。受疫情影响,之前的行业垮台了,她曾在19年20年初疯狂的迷茫过,最终决定转行做咖啡生意。

她确实做成了一个受顾客尊敬的店,虽然周围所有人都在劝阻,但她还是一直敢坚持不做太商业化的东西,“这个店我绝对不会卖的”。每一次和和她聊天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亮亮的。

4. 人和人之间这事儿 …竟然是真的!

今年的关注重心好像一直在人的connection上,年初定下的愿望里写到“希望和更多人交手”,硕士毕业研究又做了“anti-connection”的主题。

说来也矛盾,我同时是一个反抗连接,又期待连接的人。

我反的是现代社会和互联网逻辑下的浅层交往,我期待的是具体的人和人之间的关怀与共鸣。

在状态很糟糕的日子里曾一度怀疑自己与人建立联系的能力,直到某次心理咨询老师和我说,“你有超过十多年的好朋友,你和人交往完全没问题”。

深刻体察过人们关系的脆弱、功利与虚伪。有人一上来就想馬上给对方去魅,深挖他的秘密、想知道他表皮之下的样子。去魅是帶有快感的,同時也是帶有自戀性质的,這樣的行动可能更多地是想滿足自己的欲望。

作为记者采访别人时也常思考这个问题,如何平衡对提问人的侵略性和对对方真实的关照?但现实是,作为一份工作性质的行为很难不带有强烈的功利属性,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自洽,这种类型的事其实很难继续干下去。

香港街头:爱,电力危险!

人和人的连接很奇妙,它可能并不是一种很持久的事物,但当我不再用头脑去思辨,全然地交给自己的心去感受时,它开始显现出它最真实的模样。

我好像真的变成“E人”了。我变得更加毫无保留、更加敞开——我的手可以去牵更多人的手,我的心能够去容纳更多人的心。

有很多人把性格不可变作为一种客观真理。或许是的,年龄越大神经元间越难建立新的突触,但很多时候这个观念也被作为一种的借口,也有很多人从此之中逃避或界定责任。

不断开拓与连接是一种生命状态,我想这样去延展自己,这是我的自我要求。

当认识的改变终于累积到了一个程度时,使得我不得不将之转化为行动。这个过程相当有意思,我明明在变化、在流动,但我却觉得自己变得更加稳固。

突然回想起,硕士入学考试时选择的书是彼得斯的《交流的无奈》,这也是在谈论交流与连接的问题。研究生生涯的一首一尾都被同样的主题吸引,写到这才发现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它竟然串成了一个环!

所以我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新闻系、把记者/记录者作为我的理想追求,这其实都诞生于我内心最深的兴趣以及困惑。

原来我在意的并不是某个专业或技能,而是一直都在人的身上。

我一直都想从人这里求真。

5. 支撑起自身的重量没啥大不了,不过也就一百来斤嘛

地铁上遇到抱小孩儿的母亲,但没有看到一个人主动给她让座,青年人、中年人、男人或者女人。大家都太疏离了,大家也可能都太疲倦了。

当我们从宗教里“解脱”出来,独立承受起自己的重量和存在的责任,我们更加孤独地面对这个世界。过去的很多东西都失效了,而新的力量还未完全建立起来。

我们从未像此刻一样,更加需要彼此。

遇到过两类人,一类是我经历过不好的事,所以我天经地义的可以把压力转移给你;另一类是,我有过糟糕的经历,这并不好受,所以我会努力改变一下现状。

世界通常是由第二种人改变,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理想主义要靠行动搭建,这也许并不一定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有时它就是由这日常的每一个细小行为构成。

改变世界也并不一定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建构你身边的场域,让周围的人过得更美好一点。

有时候搭建起一个小小的连接,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

虽然已经很久没和人进入爱情或亲密关系,但我的生命变得越发充沛,我也更明白爱。

逐渐创造出了一种更真实、稳固的,从内生长出来的能量,它完全由我自己的双手搭建。

上周六动了一整天,喝酒、去livehouse蹦迪、跟人聊天;周日静了一整天,学习、思考、写作了四五个小时。

想到我还能健康自由地做这些事情,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足够满足了。

越来越相信自己能把事情办成,不一定是大事,但一定是对我自己重要的事。

有时还能有盼头去创作点东西,想到这便有一种恒长的幸福。淡淡的,但我知道它会一直在,并且会陪伴我的一生。

感觉在逐渐到达一种状态,即使生命在这一刻终结,我好像也可以安然入眠——“事物我品尝过,我从没有放弃过自己,我来过”。

我不再害怕失去什么,我允许一切发生。

我会成为像野草一样的人。

我们一定可以继续茁壮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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