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弘軒
胡弘軒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抉擇|第18章:絕決

我握著話筒呆了半晌,施榮宣那頭傳來的只有聲音,沒有意義。起初,我只惘惘聽見他說:「顏恆章死了。」

然後,一切都靜止了。

施榮宣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沒有心情聽,就把電話掛了。

媽問我什麼事,我說沒事,然後沒事人般把自己關進房間,沒事人般把自己鎖在書桌前。

那時,我們去河堤散了回步,吃了頓熱騰騰的火鍋,進門的時間大約是九點半多,媽見爸還沒回來,鬆了口氣,隨即以豁出去的神情說:「你要不要打電話給施榮宣,問他找你什麼事?」

於是我就打了,在一個還算愉快的心情下,忐忑地撥了號碼,卻沒有想到……也許我不應該打那通電話的,那麼我就能夠繼續的等下去,等到我們再見面的那一天,他把我擁進懷裡,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

兩天後,媽幫我送飯的時候,偷偷拿了封信給我,帶著憂慮又討好的眼神望著我說:「施榮宣求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你。」

我接過信,愣愣望著空白的淡綠色信封,抬眼望了媽一眼,她正在等著我拆信。就她這個舉動,我相信她一定沒有偷看過這封信。

「我吃飽再看吧。」說著我把信塞到枕頭底下。

「那,好吧。」媽遲疑了一下,彷彿有點後悔不先看看信的內容再決定要不要給我,她太擔憂了,可又想盡辦法在贏得我的信任。

這些時日以來,爸雖然嚴禁我踏出房門一步,可是他得上班,一向是媽看著我的時候居多。一開始,她也怕我逃出去就不再回來了,因而一向是戰戰兢兢地守著我;其實我要逃出去並不難,可我不想害媽,也不想再傷她的心。後來媽甚至還勸我陪她出去買菜或散步什麼的,我知道她怕我關久了對身體不好,可我執意不肯出門,她也沒轍。

爸媽很怕給親戚朋友或鄰居知道我的事。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處理別人的詢問,尤其是鄰居,可我知道,最近幾乎沒有外人來串門子了。

這附近有不少人跟我唸同個學校,事情發生以後一定傳得沸沸揚揚。上回我跟媽和弟妹出門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留意那些不尋常的目光,然而我一旦想起家人要承受比我更多無形的責難時,心裡不禁又疼又酸。

也許我該遠遠的離開這裡吧,至少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這個念頭在我看了施榮宣的信以後更形堅決,只是我活下去的力量已然流失殆盡,除了死以外,又有什麼方法,可以解脫這椎心蝕骨的痛與絕望呢?

志鈞:

這封信,是我這一生寫過最難啟筆的一封信。

我恨自己,也不怪你恨我,因為是我做了對不起你和顏恆章的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不求你能夠原諒我,但你有權利知道我的邪惡。要不是因為我,你們不會有今天,顏恆章也就不會死了。我知道再多的對不起也換不回當初的一切,但我還是只能說對不起,那個無恥的告密者就是我,是我的妒恨讓我喪失了理智,不去想那嚴重的後果。

是我把訓導主任帶去抓你們的,是我,你恨我吧,我真希望你現在能狠狠揍我一頓洩憤。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但是我又該如何是好呢?我不知道,我真的好痛苦,我不能再憋著這個秘密了,可是說出來又於事何補?

聽說,顏恆章被帶回家以後鬱鬱寡歡,到後來甚至行為異常,他爸爸為了使他清醒,狠狠揍了他幾頓,兩人起過很大的衝突。後來,他爸爸狠心把他送去精神病院,顏恆章受不了折磨,在院裡上吊自殺了。

志鈞,告訴你這些不知道對不對,但我想你有權利知道。如果你看完這封信有任何想不開的念頭,那我也就別無選擇要跟你們一起走了。相信我,我做得到的,帶著罪孽死去,總比帶著罪孽活著要輕鬆得多。

希望能夠做你永遠的朋友,可如今再也沒有任何資格的施榮宣。

這封信,我反覆看了不下十遍,輾轉難眠。

媽很想知道信的內容,可我把它燒了。燒的時候,我想到陳伯男,這是他的打火機,一直跟我那包沒抽完的Dunhill藏在一塊。他是不是也聽說了我的事呢?他怎麼想?會不會擔心我?這當口我竟然想起他,很奇怪不是嗎?

其實我一點也不恨施榮宣,我只覺得他可憐。我恨的是顏恆章,我恨他為什麼那麼笨,為什麼不堅持受苦,活下去,就為了相信我們一定會重逢,不管在幾天、幾月或幾年後。我恨他為什麼不暫時妥協,或想辦法逃出來找我,我會跟他走的,天涯海角,我們的愛一定會有結果,而今一切都沒了,徹底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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