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弘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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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抉擇|第13章:野獸

愛情撞擊著我的靈魂,令我彷彿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有時候我會激動地想著:等我們脫離這一切,幸福將會完全屬於我們兩個人所有,任誰都無法阻撓我們攜手走下去的執著。我激昂地想著,胸中脹得滿滿,壓根沒地方可容納別的選擇。

我們,顏恆章和我,常常提早幾站下車,沿著長長的國道公路往鎮上走。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無人的曠野的風在吹著,他無視於禮教的規則,堅持拳住我的手,慢慢走出一身汗臭。

顏恆章的爸媽是做小吃生意的,一年到頭開著貨車四處忙著賺錢生活,少有幾天在家的時候。顏恆章和弟弟從小就不缺錢,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一樣都沒愁過。幸好他兄弟倆都乖,沒變壞,除了功課不特別出色之外,爸媽也沒擔心過什麼。

顏恆章跟我說,這世上除了爸媽和弟弟,就只有我了。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我從來沒有交過一個真正的朋友,我只有親人,沒有朋友。」然後在他房間斜照的夕陽下狠狠吻我,把一路帶回來的太陽味吸個夠。

我歪著頭,把唇遞給他,揉著他粗硬的髮梗,覺得沒有什麼比得過此刻。

那天他弟弟在房外把門敲得咚咚響,「哥,你們在幹什麼?哥,開門,哥……」

「什麼事?」顏恆章唰地拉開門,冷冷說。

他那位剛滿十三歲不久的弟弟,顏恆儒,有顆和顏恆章一式一樣的頭,骨碌碌的黑眼睛,粗眉耽耳,很粘哥哥。他覷了我一眼,然後舉起手上的作業,對顏恆章說:「教我。」

「我不會。」

顏恆儒皺眉翹嘴,僵持著。

「來吧,我教你。」

我突然這麼說,他們兩兄弟同時轉臉看我。從此顏恆儒就愛昵著我,跟前跟後,惹得顏恆章很氣不過。

有一次顏恆章不忿地告訴我說:「你不要對他太好,他很驢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我笑笑拔他細絨絨的頦鬚,他「噢」了一聲,翻身壓住我,粗野地掰開我的雙手,舌尖在我身上遊走,癢得我格格求饒了他還不放過。我們在床上角力打滾,我咬著下唇,不讓笑出聲來,免得吵醒一牆之隔,睡得正香的顏恆儒。

偶爾我們也吵幾次架,鬧鬧彆扭,可從來沒有認真過。他的佔有慾非常強,每每見到施榮宣和我走在一起就要呷醋,可我也犯賤,就故意要折磨他,他愈不舒服,我愈高興和施榮宣勾肩搭背,親密地說笑講話。

施榮宣一點也不曉得我們的事,不過自從上次我出言不遜傷了他,我們之間的友誼就開始變質了,就好比加了溫卻沒有熟透的冷凍肉,外面熱呼而裡面卻是冰硬的。至於陳伯男,我也幾乎不再去找他了──我太忙於享受愛情,沒有時間煩惱愛情以外的東西。

因為年輕,也因為我們瘋狂的愛著,我把顏恆章的需索無度當作是愛我的證據,我們在他的房間,我的房間,在學校廁所,甚至荒僻的隱密處,撕扯嚙噬彼此的身體,要把裡面的什麼挖出來重聚,因為在亙古以前,我們曾是一體,曾是不可分割的雲雨。現在,我們要把對方找回來,融於一。

儘管如此,我學校的課業卻意外地沒有退步,有幾次還升了幾個名次,令爸媽很感欣慰。我跟爸媽說這是顏恆章的功勞,因為他總是督促或指導我唸書(這倒是真的;他高我一年級,有幾門科目還教得了我),為此爸媽更歡迎他來找我了。

顏恆章靦腆又不多話,在爸媽眼裡是個老實憨厚的好孩子。其實他哪是,在床上可是一點也不憨厚老實,真真是隻勇猛粗暴的野獸。

為了避免引起爸媽的疑心,我們盡可能不在房裡有任何逾矩的行為,這樣的拘束令他感到痛苦,因此他不喜歡來我家過夜,況且也不能老是把顏恆儒打發去外婆家住。然而顏恆章一發起興來,可不管我們在哪裡,他要就是要,強摘也要摘到。那時候我不禁要暗咒自己變態,明知道陳伯男在暗處窺視,偏要亮著燈,等到最後關頭再把燈熄了,這過程總令我興奮不已。

愛情是關不住的。不說我耐不住胸中那股隨時隨地都在憨想傻笑的快樂,而且我還想不通周遭其他學生怎能如此行屍走肉,一臉無聊得要死的模樣。我可完全忘了從前自己也是這樣的。

如今,規律上下學的日子不再無趣,就連雨後的瀾泥巴也是可愛的,我一點也不在意同儕異樣的眼光,對施榮宣若即若離的態度也視而不見,我覺得自己不屬於那一掛與我同齡的學生,我是屬於未來的。

愛情撞擊著我的靈魂,令我彷彿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有時候我會激動地想著:等我們脫離這一切,幸福將會完全屬於我們兩個人所有,任誰都無法阻撓我們攜手走下去的執著。我激昂地想著,胸中脹得滿滿,壓根沒地方可容納別的選擇。

我笑著搖了搖頭,長堤上灰糊糊的天空撒著冷風,顏恆章攬著我的肩,趁沒人親了我一口。他的唇一向是滾燙的,他的眼睛也無時不刻在固執地深情著。我掙開他的手往前奔,他很快追上我,箍緊我的頭,我們在堤上打起來,結結實實把對方摜到地上,笑著,喘著,忘了疼。

我仰視他的眼睛,那乾淨的眼底波瀾洶湧,泛濫著肉慾的羞澀。

他壓上來吻我。

「不行啊,」我笑著推開他,「你活膩啦!」

他嘆息一聲仰躺在我身側,右手勾著我左手。天在動,雲在流,風在唱歌。我菸癮來了,正掏菸準備點上,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決然伸手掠了去,「No Smoking!」

「給我抽完最後一包唄。」我央求道。

「每次都是最後一包,哪戒得完?」說著,他把整包菸揉成一團,塞進左邊口袋裡,睇著我說:「有種來搶,搶得到就給你抽。」

「算了,搶到也是包爛菸。」

我瞪著天空,他卻呵哈大笑。

「笑個屁啊,傻屌!」我沒好氣的說。

「蛤!你叫我什麼?」他愣了愣,跟著往我身上撲。

「不敢了,求你,別搔我癢,噯,救命啊……」

我愈叫饒,他愈起勁,等發覺不遠處有人看著,才雙雙住手。微汗輕搔脖頸,我揩了揩熱汗,順他的目光往前望去,霎時幾乎脫口喚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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