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工人們｜柴靜《看見》

「妳山西的啊？」從前遇到這樣的問題，我常常笑而不答，因為知道後面跟著的陳詞濫調。

「家裏煤老闆吧？」「肯定不缺錢啊！」如此云云°°°

其實，說這些話的人沒有人知道山西，也很少有人看見過山西。山西 is so much more！

在山西，我是見過有錢人的。以前流行一個笑話，說煤老闆總是去買悍馬。豪車店老闆奇怪，怎麼每隔一段時間煤老闆就來自己店裡買一輛悍馬汽車，雖然自己掙錢了，樂不思蜀，但是也奇怪。終於等煤老闆買到第七輛的時候忍不住問了，「您為什麼總來我這裡買悍馬啊？」煤老闆回「別提了，因為我不會倒煙灰缸啊！」

上學時候聽到煤老闆的故事很多，都當成是軼聞，不當真，只是小故事編出來變著法說他們有錢的，讀了柴靜的《看見》才知道有些真的是真的。

《看見》是我很早以前買的電子書，現在已經沒有access了，因為很久以前就要手機號登陸，將國外的異鄉人們排除在外，那個龐大的帝國關門了。所以，很多具體的細節記不清了，但有些部分依舊常常想起，也記得自己讀的時候的潸然淚下。

柴靜自己就是山西人，用我們的話來說是「臨汾的」。臨汾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在2000年初，一個好友在臨汾讀大學，說這地方街上沒有垃圾桶啊。「為什麼呢？」因為如果市政放了垃圾桶，當晚就會被偷掉賣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臨汾的污染一直是世界前十的，⚠️世界前十。其實，山西很多城市的污染都排在世界前列，因為煤礦。

柴靜的《看見》裡有這麼一個故事。說她去採訪礦難，有幾個工人被埋在礦井下面了。礦工每天要下井，如果在井下出現什麼透水事故，我聽說是有個閘門的，為了保護整個礦，會用閘門將出現意外的部分分離開，那麼裡面的工人自然也就被活生生隔開了。隔開在外面的工友可以逃離，可是他們被隔在裡面的工友很多都是等死的。柴靜當時去採訪也是這麼個礦難，幾個工人們困在礦井下面幾天了。工人們的家屬都來到事故現場，焦急地等待救援，可是煤老闆卻在思考，「救還是不救呢？」

不僅是上工的礦工，就連他們的家屬在每天他們去上班時都是抱著下班沒有辦法再見一面的心態的，每一個早上都做好了永別的準備。也因此，煤老闆才會嘗試說服家屬們，算了，救上來也是死人了，不如拿錢了事。每個人6萬（具體數字記不清了，無法看書查證）。斡旋後，家屬們竟然都同意了拿錢了事，不救了。誰想到，有一個家庭的家屬一直堅持救援，最後❤️🙏還是救上來了，所有的工人都奇蹟生還。另外的生還工人們於是就都需要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家人們拿了6萬就覺得可以放棄救援了⋯⋯

上學時聽說記者去採訪礦難都是打出租車上去，回來的時候個個開著寶馬。柴靜將這些寫出來，那時候並沒有被封口。

然而，《看見》裡的這個故事還不算是印象最深的。更令我永遠無法忘懷的是一個二十來歲小伙子，叫什麼名字忘記了，似乎是在山東的廉價首飾血汗工廠工作。柴靜揭露了血汗工廠裡工人用化學製劑染金鏈子、銀鍊子的日復一日的過程。這些有害物質就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侵蝕工人們的身體。這個小伙子就因此要離開工廠回家了，可是卻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吐血而死。雖然細節記不清了，但是他們當時都是跟我一樣年紀的年輕生命啊！我為這個小伙子哭了一通，決定再也不買那種廉價飾品了。

五一黃金週的假期從來都是用來旅行的，新聞報導哪兒哪兒人滿為患，其實，真正的工人從未被看見！他們只配擁有暫住證，孩子們成為留守兒童，不能跟父母團聚，他們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被排除在外，這不公平。五一節本應該是關注工人的，可是天下一片祥和，哪兒來的問題呢？

其實柴靜的《看見》不僅僅是看見了工人們，更是看見了「看不見的那些人」。後來，看她的穹頂之下，我深有感觸。她是臨汾的，她知道什麼是污染。生長在山西的我們會打趣說沒見過白襪子😂，但那並不是慘痛的事實。與污染相連的是疾病和未見過幾天的藍天。只是很快，連「看見」都不被允許了。雖然我已經離開，但是會知道睜著自己的眼睛看到後卻需要昧著內心說出沒有看到的話是多麼難受。柴靜說出了，也從此留給我們一個背影⋯⋯

五月不再有怎樣成規模的工人群體發聲的遊行了，它真的成了黃金週，那些我們忘掉的、看不到的礦工、勞工、移工、所有的工人，我們看得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