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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子,漂泊於天涯

閱讀筆記:赫胥黎《美麗新世界》

(编辑过)

撰寫《美麗新世界》的閱讀報告,感覺有相當大的難度,除了因為它是一本名著,許多人已作過深入的探討外,最主要是該書的內容令人頗覺震撼,千頭萬緒,難以整理。談談故事的梗概,再抽取一、兩個有趣的地方來與大家分享吧!

這本書應該被視為一部科幻小說吧,故事講述於廿六世紀的倫敦,當時人類已不再從母胎出生,而是於「繁育中心」由工人依照嚴格的指引產出、培育。當時的人類分為五個等級,分別是「阿爾法(α)」、「貝塔(β)」、「伽瑪(γ)」、「德爾塔(δ)」、「愛普西隆(ε)」。前兩者為人類中的精英,他們是單胎的個體,於孵化為胚胎之前就被妥善保管,他們成長後將於社會上擔任領導、管理的工作。至於後三者在成為胚胎前將會經過一個名為「波坎諾夫斯基程序」,進行大量複製繁殖,因此他們將有70-90個一模一樣的「自己」。為甚麼複雜這麼多低下的「存在」?你懂的,上流人士的奢華生活,背後是由無數寂寂無名的存在提供勞動力和各式各樣的服務。為了使到「德爾塔(δ)」、「愛普西隆(ε)」等低級存在安於其分,將來不會造反,「繁育中心」可算是費煞思量,用心良苦地通過種種人為制約來使那些低級存在樂於接受自己的身分和工作,舉例來說,他們以人工方式使嬰幼時期的「愛普西隆(ε)」腦部缺氧而智力低下,他們又對各等級的人種於嬰兒時期進行相應的催眠,植入、內化根深柢固的身份認同。總而言之,「管理人員用試管培植、條件制約(Conditioning)、催眠、睡眠療法、古典制約等科學方法,嚴格控制各階層人類的喜好,讓他們用最快樂的心情,去執行自己一出生已被命定的消費模式、社會階層和崗位。」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辛勞工作的人類於下班後將獲發一定份量的「蘇麻」(soma,一種無副作用的致幻劑),因此當任何人有煩惱、困擾皆可以通過服用「蘇麻」而進入幻想的快樂國度。又,由於科技的進步,那時的人類雖然有壽命限制,但身體機能和外貌卻永不衰老。當時,全世界劃分為十個行政區,每區由一位控制者統治,另外還有一些「野蠻人保育區」,只有這些「野蠻人」依然是由母親肚子裡誕生,仍然保留父母子女、婚姻關係,這些舉措在當時的文明人/新人類的眼中是污穢、不潔的表現。故事的前半部分主要是交代該世界的框架,後半部分則講述因意外於「野蠻人保育區」誕生並成長的主人翁「約翰」在機緣巧合下回到倫敦的「文明世界」,繼而產生種種的價值衝突,戲肉則是他與「控制者」的對話。

這小說最吸引和震撼的非其幻想、建構的世界框架莫屬,甚至乎有許多人把它當作是一種預言。到底那所謂的沒有煩惱、沒有衰老,只有快樂的「文明世界」是否真是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呢?假使必須捨棄個人自主性,融入團體,成為制度下一個齒輪才能獲得快樂,你又是否願意為快樂而捨棄一切呢?快樂真的是至善嗎?在書中,無論是男主角約翰還是另一主角柏納德總是對那「文明的」、「美麗的」新世界有點格格不入,無法融入其中,他們雖然懂得獲得快樂、逃避煩惱的方法,但卻一而再地拒絕透過服用「蘇麻」來躲進幻想的世界,他們渴望自由,也渴望真實、渴望關係,即使這意味著痛苦、煩惱。假使你問我,貫穿整本書的中心思想是甚麼?那應該是「不快樂的權利」,作者是由此作為切入點去建構人的自由、自主性。這個切入點很有趣,因為我們一直以為「自由」與「快樂」才是雙生兒,自由是快樂的前提,與此同時,快樂的人才擁有自由,可是這似乎構成了一種盲點,忽略了「不快樂」也是自主的一種表現。在故事中的「文明世界」,不快樂是一種罪惡,是異端的表現,趨樂避苦固然是人類的自然欲望,然而只有快樂而沒有憂愁,這又會否使人失卻了人性呢?寧願活在殘酷的真實,也不活在虛幻的快樂中,這使我想起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和卡繆的《薛西弗斯》的神話,雖然此三者故事迥然不同,但當中所帶出的信息卻是一樣,承擔和面對不幸,從而獲得自主並戰勝命運。其實這種想法是對效益主義「快樂是至善」、「快樂是唯一的價值」這一原則的挑戰和質疑吧?《美麗新世界》一書與《一九八四》、《我們》並列為三大反烏托邦小說,隱含對共產主義的批判,那麼,共產主義骨子裡其實是否擁抱效益主義呢?效益主義與共產主義之間的關聯似乎值得進一步的探討。

書中另一個值得反思的地方是「文明」這個概念,「文明」與「野蠻」對立時,前者是一個正面的字詞,標誌著進步、優越、穩定,後者則代表落後、污穢、動亂。可是,由「野蠻」走向「文明」是一個怎樣的過程呢?當中我們又付出了甚麼代價呢?書中嘗言「文明就是消毒」,「文明」其實是把有礙統治之元素加以殲滅的「正當」藉口。舉例來說,在「美麗新世界」中,「家庭」、「愛情」、「不快樂」皆被視為窒礙生產和社會穩定的元素,故此三者被視為「野蠻」、「落後」的表現。歸根究柢,所謂的「文明」也許只是有話語權的統治者所製造出來的糖衣謊言,用以包裹種種馴民和奴役群眾的措施。又想想以「文明」之名,我們如何日漸成為社會的一個齒輪,日夜不停運作,至死方休。以至現代的「文明」,即使被視為一個「解魅」的過程,其實也是在重新建構話語權,宗教讓位給了科學罷了。這種對「文明」的警惕,令人不禁聯想到傅柯的《瘋癲與文明》。

《美麗新世界》實在有太多值得思考和探討的地方,但我只草草看了一遍,未能完全掌握箇中深意,閱讀分享就到此為止。下面將我覺得有意思的片段摘錄下來:

  • 「這就是快樂與美德的秘密──愛你不得不做的事。所有的制約目的在此:讓人喜歡他們不可逃避的社會命運。」
  • 「我寧願是我自己,」他說。「是自己而難過,也不要是別人而快活。」
  • 「我們信仰快樂與穩定。一個純由阿爾法組成的社會必然會走上不穩定而痛苦的道路。想想看,一個工廠如果所有的工人都是阿爾法,那會變成什麼樣子──那就是說,所有的工人都是分離的、不相關的個人,有良好的遺傳,又受到制約可以讓他們(在某個限度之內)做自由選擇,並且負起責任。想想看…….」
  • 唸到我們的福特那個時代的關於科學進步的文章,會讓我們感到非常奇怪。他們似乎以為科學可以無止境的發展下去,而不必顧及其他任何東西。知識是最高的善,真理是最高的價值;所有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當然,即使在那個時刻,觀念也已經在改變,我們的福特本人就在重點的轉變上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就是從真與美轉變為舒服與快樂。大量生產需要這種轉變。普遍的快樂使輪子穩定的轉動。真與美就做不到這一點。而且,當然,凡是群眾掌握政權的時候,則重點必然是快樂,而不是真與美。不過,儘管如此,不加限制的科學研究那時仍舊是允許的。人們仍舊談著真與美,把它們當作至善。一直到九年戰爭。這使他們的音調完全改變。當炭疽炸彈在你四周爆炸的時候,真與美與知識又有什麼用呢?這時科學首次開始受到控制。人民已經有了準備,即使連他們的慾望都可以接受控制。為了獲得安定的生活,一切在所不惜。自此以後,我們就繼續實施控制。從真理方面來說,這當然是很不好的。但對快樂來說,卻是非常好的。凡是任何東西,我們都不能毫無代價的獲得,快樂也必須有代價。
  • 文明絕對不需要高貴與英雄行為。那些東西是政治缺乏效能的症狀。在一個像我們這樣組織良好的社會,沒有任何人有任何機會做高貴的或英雄式表現。在這些機會產生以前,社會必然已經變成澈底不穩定的狀態。在有戰爭的時候,在有聯邦互相對立的時候,在有誘惑需要抗拒的時候,在有愛的對象需要去保護或為之而戰的時候──那麼,顯然,高貴的與英雄式的行為就具有它的意義。但是現在沒有任何戰爭。而且社會也盡了最大的力量來防止你過分的去愛任何人。在這裡沒有分裂的聯邦;你受到如此的制約,以至於你自動去做你應當做的事情。而你應當做的事情,又是那麼令人愉快的,你的自然衝動有那麼多可以自由發洩,以至於根本沒有任何誘惑是要你去抗拒的。而即使由於某種不幸的機會,有某種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那麼,總還有蘇麻可以讓你渡假,可以不要面對那個事實。總還有蘇麻平服你的憤怒,使你重新跟敵人合好,使你有耐心忍受種種事情。在過去,你只有經過極大的努力,經過許多年堅苦的道德訓練才能到達這種地步。而現在,你只要吞下兩三片半克的蘇麻,你就已經到達。現在每個人都可以是美德之士。在一個小小的瓶子中,你至少可以攜帶全部道德的一半。不帶眼淚的基督教──這就是蘇麻。
  • 把脆弱而不安全的生命,投給命運、死亡與危險,即使只為區區一個蛋殼〔莎士比亞「哈姆雷特」第四幕第四景,後段。〕。你認為這裡面沒有意義嗎?」他問道,抬起頭來看著穆斯塔法•蒙德。「完全不必提到高特(按:意指God)──儘管高特是它存在的理由。戰戰兢兢的生活難道沒有意義嗎?」
  • 他的疼痛使他獲得了肯定,肯定自己獲得了此處的居住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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