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我的人生饭桌 · 第三天

大口吃饭,一起纪念我们的好友。

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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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打算跟我一起去OO看看Y?顺便一起吃个饭?」

写下你和朋友或家人最印象深刻的一顿饭。描述为什么那餐饭是一个如此特别的时光,是什么环境、食物、感觉让你份外享受?

(我可能有些离题了,将这题写成了印象深刻的一群饭友。)

Messenger里有着不少「群组」,当初就是为了一起吃饭,你邀了A、他邀了B,B又决定带了C,有群组方便投票时间、地点,结束后还能互传照片,十足符合现代人的社交需求。吃完后,有些群组吃完就鸟兽散,成为永不苏醒的僵尸群组;若合得来则升级成有「名称」的群,有时候偷懒,只留下那次聚会吃了什么,例如「麻辣锅与草莓蛋糕」(当初跟风买了一个得提早半年预约的草莓蛋糕,这个群组至今存在四年了,后来再也没一起吃过草莓蛋糕);有时稍微认真,会留下那次聚会谈话的重点,例如ENFP天选之人,纪念同为快乐小狗的仨人饭局,也让我们省去记得自己MBTI16个字母组合的脑力。

但这群组是个例外,我们忘了取正式的名称,按照Messenger的预设,就并陈着组内五人的Facebook帐号,像一连串乱码似的,成立(成军?)至今7年了,仍保持一年一会的吃饭惯例。

我们五人大学时就读同一个系所,但不同年入学,有着前后辈的关系,若要说什么共同之处,大概是我们都是长期驻扎于系馆读书室的地缚灵。我们五人中有四人都没有住宿舍,下课后若不想回家,我们就常常窝在读书室里,偶尔读书写报告,大多数的时候在补眠,或只是在等人傍晚一起到学校后门吃晚饭,有点像是乡下庙口的聚会所,有点老派得不合时宜。

毕业几年后,这个群组成立了,「嗨嗨,来吃饭吧!」群组的第一捎消息是我发出的,可能是为了缅怀就业后大家很难得碰头,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台式居酒屋,很认命地配合加班的各位,约了个七点半的晚餐,居酒屋开到凌晨,欢迎随到随吃。

这群组在成立头两年并不特别活跃,一年能碰上一次就难得,直到Y离开的消息传来。

Y是我的大学同学,也属于读书室的常客之一,才华洋溢,性格强烈鲜明,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其实体弱多病,不到30岁便先走一步,连离开也要这么戏剧化退场。家人对他离开的消息相当低调,直到有朋友将消息上传Facebook,像涟漪般缓缓向外扩散,「你听说了吗?」「怎么会?」「是谁?是Y吗?」对于三十岁的我们来说,这不是第一个离开的朋友,但毕竟还是经验不够,连缅怀的举措都显得生疏。

Y离开的时间是秋末,那年冬初,我在那个已经10个月没有对话的群组说:「有没有人打算跟我一起去OO看看Y?顺便一起吃个饭?」大家像是有志一同,纷纷说好。

Y安眠之处在台北市近郊山上的树葬墓园,那儿交通不便,我们只好约在最近的捷运站,一起叫了台计程车上山,司机恐怕是当中最老练的人,「400块来回,我等你们40分钟。」对于毫无经验的我们来说,只能点头称是。那天是个周日的早晨,经典的台北冬天,又湿又冷晦涩无光,我们开玩笑说,Y曾有几年做过助选工作,那真不是人干的,早上得起床陪候选人去站街口,刷刷存在感,晚上假日更是婚丧喜庆的高潮,「这种天气,他都起得来了,我们能不起来吗?」用这种方式,我们好像还能与他互动。

循着指示,我们在以树种划分的园区找到Y长眠处的代号,我们讷讷地站在那棵光秃的枯枝前,悲伤仿佛被冻结在了胸腔里,能说出口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熟人八卦,就像我们当年在读书室挥霍彼此的日常一样。下山后,有些人去吃了同学的喜酒,而我跟其中两位去喝了杯咖啡。

后来我离开了台湾迁徙到他国,每年年底回台偿还社交债,第一个相约的必然是这群组,成了我最忠实的饭友。有时我们带着豆浆油条烧饼或家里自产的水果上山,会记得带瓶Y最爱的百事可乐,或偶尔灵光一闪带束鲜花,下山后订桌烤鸭或温体牛火锅暖和身心,大口吃饭,大口喝酒,以这种方式一同纪念我们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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