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我年輕時候因為工作關係在河南生活過兩年。
工作層面,遇領導不淑,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他都是我看不上的那種。他有個副手,能力比他強,但人品和他半斤八兩,也看不上他,但畢竟利益相關,綁在一起。和這樣兩個人一起工作,痛苦程度可以想見。有段時間,我差點覺得自己要抑鬱了。不過,那是剛畢業不久,人格和技能上都羽翼未豐,又身在大國企,似乎鐵飯碗,從未想過辭職不干這件事。
但生活層面,遇到一些好人,雖然如今都失散了,卻依然在我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
我現在用的五筆輸入法,就是那個時候一個女生教我的。她很喜歡我,可惜我沒辦法喜歡她。我學習打字的時候,她坐在我旁邊,大概也是這樣的伏天,很熱。我記得我一直出汗,她一邊糾正我的錯誤,一邊給我擦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側身的時候,胸脯總會蹭到我的胳膊。我於是汗更多。
那年春節放假回家,她打電話到家裡。我如今已經不記得詳細情形,只記得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大嫂都會頗帶著意味向我探詢,那個河南女孩還有聯繫嗎?
她的指向很明確,就是打來過電話向我表白的那個女生。她不知道的是,那個階段,向我表白的河南女生,並不止那一個。那個女生,被我婉拒之後,很快辭職了。她並不是我的同事,工作關係僅止類似合作方。她辭職之後,我們也便斷了聯繫。
後來有另一個白衣長發,很有些文藝腔調的女生,也向我表示好感。我感受不到喜歡,或者愛,但某些方面,我們聊得來,我於是便默認了那種曖昧關係。大多數時候,她來找我。我在工作,她便坐在我辦公兼宿舍室的地上,背靠著床,翻我的書看。她在我的書裡留下過很多心形的書籤,寫下很多暗戀中的女孩會寫的那種惆悵中帶著甜蜜的話語。
在河南的最後半年裡,我和她一起吃過飯,一起看過電影,一起牽手看過橋上的月色,但一切也僅止於此。
我後來終於爭取到了離開項目部,返回公司總部的機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逃出生天的感覺,讓一切的告別式無半點傷感意味。那真的很不像我,或者說不像現在的我。
總之,我雀躍著離開了,再沒回去過。
大概幾個月之後,她來我的城市出差。準確地來講,是來我的公司出差,陪領導接洽合作事宜。如今想來,不知道這是否是她費盡心機爭取來的機會,或者職務之便也未可知。晚上,她向領導撒了謊,說去找同學,實際是找我。那時候,我住的還是公司提供的集體宿舍,沒辦法接待她,我幫她訂了一間酒店。那天正好是她生日,我買了個蛋糕,還帶了一瓶紅酒,煞有介事去酒店幫她慶生。我們切了蛋糕,大概一邊喝酒一邊顧左右而言它,直到後來,她喝得臉蛋紅紅的,說醉了,不能再喝了,躺上了床。
二十年後想起此節,真是為她,也為自己捏把冷汗。慶幸她太含蓄,不像之前那個女生那么生猛直接,否則,也許那個夜晚,將會改變許多歷史。
這個平行宇宙的真實歷史是,我幫她蓋了被子,道了晚安,離開了酒店。第二天一早,她回了河南,我們再沒見過面。
再後來,我遷往成都,想和過去的自己做別,放棄了從前的QQ號,和很多人斷了聯絡。
又要到多年以後,我突然收到一條微信好友申請,是她。說是從我的QQ空間裡找到我哥,從我哥處打聽得我的微信號。她很激動,興奮之情滲透字裡行間。我翻了一下她的朋友圈,她在做微商,賣一些號稱能強身祛病的床墊被套給家鄉的父老。她當然結婚多年,朋友圈裡有老公,還有兩個小孩。看她那麼開心和我重新建立連接,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很內疚,想要向她和盤托出真相。
“我是gay呀,雖然我那時候還不太清楚這件事。”
但那真的很難,我手指停在鍵盤良久,還是放棄了。
她經常會發信息,成都降溫了,讓我注意保暖。成都桑拿天,讓我注意防暑。我客氣地道謝,並不怎麼回禮。漸漸地,她也不發了。
去年河南洪災,哀嚎遍野時,我想起她。發信息過去,說沒事,帶著孩子和父母在一起,院子被淹了,但沒停電,害怕,但是暫時平安。我給她發了幾個社會求助的聯繫電話,叮囑她給充電寶充滿電,有危險第一時間聯繫。她說好的謝謝哥。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聯繫。
昨天,我看到河南的儲戶因為維權挨打,叫天不應,又想起了她。但我沒問,只是暗自希望那些人裡,不要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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