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自制书作为一种责任,从卫城到春山出版,庄瑞琳的创业之战
作者|谌淑婷(作家)· 摄影|王志元
2018年底,卫城总编辑庄瑞琳离开自己花了7年一手打造的出版社,在同业引起一番讨论。各种疑问尚未获得解答之际,12月春山出版创立的消息传出,又引来一波惊喜与恭贺声。庄瑞琳却是如常地泰然自若,一边回应众人祝福,一边处理创业各种琐事,同时招呼一批又一批来春山拜访的朋友、作家、银行或印刷等业务往来的人士。
这是庄瑞琳第二次转职了。第一次,是从报业记者转作书籍编辑,加入读书共和国成立卫城出版,寻求一个自由做书的空间。当时她不考虑创业,关于银行往来、金流、业务、经销、仓库、物流,都是编务以外的世界。
创业,是意外,但她也发现:原来出版之路还有下一个阶段,有更大的责任要扛。
➤得奖和市场是两件事
这些思考从去年费尽心力的《字母会》开始。 「这是小说家、编辑、出版社共同合作,我们经历了理想、障碍与挫败,也察觉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拉扯。」
庄瑞琳开始思索,如果出版的「理想」过于昂贵,或者往后她期望的出版计画都需要较长的时间轴才能回收成本,是不是该由自己来承担?
卫城自制书是各出版奖项的常胜军,「但得奖和市场是两件事。」庄瑞琳说,除了整体环境问题,卫城经营的书籍路线在营收上无法快速累积;加上自制书的时间长、花费高,可能花上1、2年才能出版,且完成时间难以预期。
虽然称不上「业绩惨澹」,但到了《字母会》,她理解到一件事:「必须要有一定的自由,才能做出更大的想像。」
➤当个创业的菜鸟
庄瑞琳花了半年才下定决心,去创造自己想要的出版环境。不少人相劝,创业不易,不是她这样的文人可以承担。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可以管理别人,也许我一开始做主编就是个错误。」她自嘲,创业当然是生命里的意外,但如果她想做的书需要某些条件来配合,那就让她改变自己吧!
她开始亲自处理这些环节,也发现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身为创业菜鸟,现阶段她首要学习控制金流,因为一本书出版要等3个月后才能拿到卖书的钱,还有被经销商扣住的保留款,在这种延迟收益的状态下,却要预付各种款项,连银行都为她担心,房东也主动降了房租。
庄瑞琳笑说:「不过我的野心不大,出版规模小,团队人数中等,我要控制好财务。」她也不感到厌烦,过去自己只是编辑经济学的书、关心读者市场,现在却是真实碰触图书出版另一端的经济结构。
➤编辑到哪里都是编辑
春山站稳脚步的同时,庄瑞琳也向卫城告别。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编辑到哪都是编辑,在哪一间出版社做书,没有太大的关系。品牌只是一个符号,多年以后,读者只会记得作家与作品,谁还会记得出版社与版权页上的编辑?」
当她决定以春山为名时,整颗心就安定下来了。这个名字从她父母之名各取一字,朴实又有力量,让她摸清了未来自己想做些什么。 「卫城非常西方,我们所受的社科训练大多来自西方,对社会的美好想像也是带着西方的标准。」但从出版《二十一世纪资本论》后,她认为实践本土价值的时间点已经来临,开始刻意增加自制书比例。
《南风》对她而就是这个阶段别具意义的一本书。 「从《南风》可以看到一本书漫长的生命史,最初大家对空污不理解,现在已是重要议题,台西村成了污染指标,村里也开始办相关活动。创作者许震唐也辞掉了工作,实践社群营造,筹组公民电厂计画。」虽然《南风》不是卫城卖最好、得奖最多的书,却让她思考最久,也庆幸身为编辑的自己能见证一切发生。
➤从卫城到春山,见证台湾这块土地
而春山,将进入卫城出版的下一步。 「我们要从自己的土地长出自己的作品,要更成熟、策划更好、议题多元、文化书写。即便是翻译书,也不再单单是引入者与翻译者的角色。」庄瑞琳满怀信心地说。
她自觉在离开卫城前,这样的想法才渐趋成熟,所以春山要做两件事,一是挖掘台湾根深柢固的问题,二是追踪社会不断变化出的新问题。
让她安心的是,当年她开始卫城时是独自一人,现在却有一个正在茁壮中的编辑团队,能无中生有策划出主题、让专家学者磨出书籍写作的叙事概念,还能整合多名作者合作书写的型态,还有已经排出今年要出版的20本书单。
春山的创立可以说是意外,其实也是必然,是天时、地利与人和。
➤出版业还欠台湾这些问题,一本书
目前春山出版已公布「春山之声」、「春山之巅」、「春山文艺」、「春山学术」4个书系,反映时代与世界的变局与问题,同时虚构与非虚构并进。
曾经当过记者,庄瑞琳有着以职业去观察、参与台湾转型的习惯。例如当记者时遇到SARS、第一次政党轮替刚开始,台湾社会进入新阶段;当编辑时,太阳花学运、再一次政党轮替、同志婚姻公投,台湾发生再一波改变与转型。而此刻,台湾社会该形成什么共识?
「公投过后,我们已经知道社会可以有歧见,但要用更有品质的方式呈现,否则在公投核能议题,民众却连正确的核电占比都不知道,不也是一种愚民?」庄瑞琳认为,无论是出版业或媒体都肩负着提供社会养分的责任,春山4个书系就是要提供基本国民性格,「让我们这一代人知道,某些问题必须守住底线。其实出版业应该走在社会变化之前,才不会让大众流传各种未经检测的讯息。我希望社会大众可以在春山4个书系中,找到自己认为该关切的议题。」
➤如何做出一本,像我们会买的那些西方作品一样厉害的自制书?
虽然目前出版业环境艰难,必须面对更多元的平台挑战,但庄瑞琳并不焦虑。因为出版本来就是最传统的传播媒介,若要与其他平台合作网路化或影音化也无不可。她认为现代读者水准高,教育程度也高,接触的资讯变动快、多元性高,想要走在读者之前已经是个挑战。出版社也不能只是在书店卖书,必须透过更多管道,接触那些不走进书店的人,如何让这些人意识到某本书与自己相关,是整体出版界都在关心的问题吧。
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有如何稳定维持出版节奏。毕竟大量自制书背负著作者拖搞、编辑改稿困难等各种可能拖累进度的变数,出版进度延宕将直接影响到财务问题。而更深层的焦虑是,「如何才能做出一本像我们会买的那些西方作品一样厉害的书呢?」庄瑞琳说,每次卫城得奖,虽然替同事、作者开心,但她知道其实还不够好,只是因为没有人做这些书,作品才会得奖。
这样的想法并非傲慢,而是深深明白自己离期望中的目标尚远。她希望往后台湾在世界版权的交易市场不是只有买方的角色,也能是卖方之姿。 「市场小不是理由。北欧国家人口数也少,还是有很棒的作者站在世界舞台上,产出国家社会需要重视的议题啊!」
➤没有撤退的理由
庄瑞琳曾被批评过梦想太多、太大。她承认,但是不愿放弃,就算要付出极大代价,她愿意一试。
每天走进春山前,庄瑞琳会提醒自己,不要太轻易失望,不要急,如果没办法不失望,就再想想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去做。
出版的每一个环节都是问题,这就是编辑的宿命,如同世界文明的发展不是一时半刻所成就,任何事都无法一步到位,重要的书也可能还没写完。自己尊敬的作家依旧努力中,不断追寻人生最好的作品,身为编辑,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撤退? ●(原文于2019-01-30首度刊于OPENBOOK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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