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風俗店應徵後發生的事,和我想成為風俗女的理由
別的女孩:你即將看到的是一個新的系列「紅燈區打工日記」。在上一篇日記中,作者記錄了她第一次去摸酒吧面試時經歷。當時的店主在拒絕她時,提醒道:「如果有願意讓你去的店,也不會是正規店,去那種店工作很危險的。」 只是沒想到時間距離第一次面試還沒有過去24 小時,這句話就得到了應驗。今天的故事,就從當晚要迎來的風俗店面試開始。
注意,本篇內容可能觸發創傷性記憶,請酌情閱讀。
因為某些理由一心想去日本的風俗店打工的我,現在正站在櫻花小徑的中央。這裡即使在歌舞伎町也算是紅線地帶。
周圍都是招攬客人的風俗介紹所,泡泡浴店,以及如今已經不多了的店鋪型風俗店,偶爾還有中餐館摻雜其間。順帶一提,這裡有一家非常好吃的中華料理,是池袋以外為數不多能做出味道正宗的毛血旺的店。
彼時是晚七、八點,我按著郵件裡給我的地址走去,停在一座規模頗大、一層看上去像是小鋼珠賭博店的建築面前。牆上到處是花俏的貼畫和電子螢幕,向來膽子很大的我突然不敢多看這裡一眼,只是埋頭朝著昏暗的電梯間走去。
樓上是一片事務所模樣的地方,門的左側有沙發茶几,右側是一條走廊,裡面有好幾個女性正在匆忙往哪走去,她們中有日本人也有東南亞人。走廊靠近我的一側還有兩個男性正在一個半開放式的房間裡,有人在接電話。聽起來像是客人預約風俗服務的的電話,男人正對著電話那邊詢問您想要定多長時間的服務。
我朝著那個沒有在接電話的男性說明了來意,對方看看我,說,哦,是預約了面試的xx,這邊的房間請坐。這樣說著,把半開放房間裡的簾子拉下來了。
我們簡單交流了我的年齡,稱呼,這時接電話的人也結束了通話,在一邊坐著看我們。
和之前幾家陪酒的店不同的是,我並沒有立刻接到需要填寫的表格。負責面試的男性詢問了我的基本狀況後,便看著我,點點頭,對我說: “那麼脫吧。”
01 “脫吧”
“脫吧。”
“唉?”
櫻花小徑一處風俗事務所內,用布簾隔開的房間裡,負責面試的男子,用並沒有在開玩笑的認真表情對我說,脫吧。這讓我嚇了一跳,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愣了下來,我又想起來,對哦,這裡是風俗店,販賣身體的地方,如果身上的肉不夠性感的話是賣不出錢的吧。考察商品品質……或許應該這樣稱呼這場面試。
我至今也沒有幾次在別人面前裸體的經驗,突然被說「脫吧」 ,確實是在這幾天的求職經歷裡第一次被嚇到了。雖然非常不好意思,但仔細一想,這也是自然的事。
「就在這裡脫嗎?」過了一會兒我緩緩問道。
對面點點頭,轉身幫我把布簾子又拉緊了一些。於是我站起來,開始脫衣服,今天穿的是短袖的上衣,下半身是蓬蓬裙,我先把上衣脫了,這才想起來,雖然穿了可以顯胸型的漂亮內衣,下半身卻是不成套的舊內褲。
我脫掉裙子,對面的人卻沒有什麼反應,像打量超市裡的肉一樣平靜地看著我。我問, “還要繼續脫嗎?”
「是的,內衣和內褲都要脫掉。然後請慢慢轉一個圈。」面試官的語氣依然平靜又柔和,公事公辦地說。
所以我脫掉內衣,露出不太好看的胸部,脫內褲的時候,動作很奇怪又笨拙,畢竟我也實在不知道如何脫內褲脫得好看,只是盡量把舊內褲脫下後立刻疊好,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藏進脫下的衣服裡。
唉,裸體的感覺好奇怪。但不知為什麼,並沒有什麼羞辱感,也沒有想到這是刁難或欺負。那時我腦袋懵懵的,光是想著自己的身體很醜了,接著才能想到現在在被異性觀看裸體。要說不舒服的感覺,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基本上被腦袋一片懵著的呆滯感蓋了過去,尤其是布簾外面還有熙攘往來的人聲。
頭腦裡淨是「自己一定看起來髒兮兮的,到處都很醜吧」 的想法。我發了一會兒呆,可能也就幾秒鐘,然後按照對方的指示慢慢轉了一圈。
02 STYLE
再次面對兩個男性面試官,我呆著,剛想起來是否應該面露微笑的時候,對面那個剛接電話的光頭胖乎乎男性說道,“你身材挺好的呀。”
“啊?什麼?”
“說你身材挺好的。style,style 不錯。”
「呃…請問style 指的是…?」
因為對方的話太過不可思議,一下子我都忘了日文,或者說日式英文裡的style 是什麼意思,像個笨蛋一樣呆呆地重複問話。這下搞得對面的光頭面試官都有點不耐煩的樣子,煩躁地撓了撓光頭,然後用手憑空比劃,身體曲線的樣子。
“你個子高又很瘦,style,身材不錯。”
“真,真的嗎?!謝謝!!”
我突然大聲起來,一下子差點忘了還光著身體,第一時間對人道起謝。真是不敢想像,我居然會有被人說「身材不錯」 的一天,而且還是真心實意的!我高興地連怎麼在這個場合重新穿上衣服的過程都忘記了。
在我原本的預料裡,我大概會因為胸太平,或是膚色不夠白而被直接pass 掉。可結果出乎意料。這句「身材不錯」 好像是我人生中收到過最高等級的讚美。我可還是第一次聽日本人說身高高是優點。他們會誇大一個女孩可愛,另一個漂亮,還有一個不可愛也不漂亮的就說是模特兒氣質,這點似乎到處都通用,我在國內也是被這麼評價的。但現在這句“style 不錯”,絕對不是虛假的恭維。
因為他們是風俗店的面試官,他們在打量商品。沒有價值的商品對這風俗店來說,並沒有去勉強吹捧的必要。在這個場合下說出的話,只有這句,是絕對沒有在騙我的。
這一幕於我來說猶如夢想成真一般令人欣喜。誇張地講,我一下子感覺到我至今二十多年灰頭土臉的人生變得閃閃發亮了。一定會有讀者看到這,覺得我很可笑,或是懷疑我智力有問題。
我當然也知道世上比外表更有價值的事物多了去,即便是我自己在選擇尊敬的人和友人時,我首先考慮的也是公正,良知,誠實,冷靜,正義感。我認為只有那樣的人才是很好的人。但是我並沒有想成為一個很好的人,我想要的只是…
對我自己來說,現在無論如何我都想要這個,我知道我想要的就是這一句肯定本身。
我想成為風俗女的原因,就是期望得到肯定。即使那本該是無關緊要的肯定才對。
03 我想成為風俗女的理由
我迫切想要外表上的肯定,和我從小就因為相貌被嘲笑,好像不矛盾。別說被誇獎外貌了,一直以來因為太醜,我簡直沒過所謂「普通」 的人生。
我皮膚黑黃,眼睛又細又小,高顴骨,全身骨關節處處比人明顯,天生頭髮少。加上比別人早讀書兩年,自小學起,不佳的外觀和笨拙的性格,使得我成為了每個班級都會有的那個被欺負和欺凌的對象。我被當成髒東西,其他孩子走路繞著我,路過操場可能被樹的果實、石子,或是足球籃球故意朝著腦袋丟。我說話會引起怪笑,或是被無視,所以沒有人敢跟我對話,尤其是男生,這會讓他們成為全班人嘲笑的對象,一起被打入霸凌對象的行列裡。
當時班上欺負地位最低的男生的法子是,幾個男生按著他,然後幾個男生按著我,用尺子強行搗進嘴裡取我兩其中一人的唾液,再混在另一人嘴上。意思是和我間接接吻了,這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大的屈辱和懲罰。
對於那時的霸凌,老師和家長都不予理會,再加上那是一所寄宿制學校,能躲的地方都沒有。我有時候被鎖在陽台過夜,有時候在廁所裡洗漱,不允許使用外面敞開的洗臉台。因為我是醜八怪,不能和其他女孩用一個洗臉台—— 看同寢女孩們的說法和表情,就好像我會在洗臉池大便。我過不下去的時候,哭著打電話給家裡說求求接我回家,但是沒有人理會,我就只能在這裡繼續過下去。
現在的我當然知道這些事不對勁,這是不公平的,但凡有大人願意介入,我立刻就能得到公道和正義。但那時我是個孩子,只要沒有人願意伸手保護我,「這裡」 就天然是一個幾近不可撼動的封閉世界,在小小的學校裡孩子們自發建立的扭曲規則,就主宰了其中所有孩子的命運。
率領其他學生欺負我的是幾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帶頭的女孩有著微捲的頭髮和白皙的皮膚,像個小天使。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儕都喜歡她,即便當她率領其他孩子打我,爭奪我的點心,推著我的頭往牆角上撞時,也不會有人阻擋。
其實,不該打人,不該搶人東西,這些道理哪怕是孩子也明白,比如最早些時候我還會試著反抗,推開他們時,他們也記得用我打人了的名號將我狀告給老師。不只是狡猾或惡人先告狀,他們真的覺得我打人,很壞,驚訝於我居然敢把人用力推開。但一旦打我的是那個漂亮女孩時,這些剛萌芽的善惡標準又好像突然從他們腦中被本能的好惡所根除了,他們不會覺得她很壞。
於是,當時我的心裡懵懵懂得留下一個想法, 「可愛就是正義」 :原來只要長得好看,又受人喜歡,就可以幹任何事,然後依然受人喜愛。這裡的「喜愛」 不只是狹義的戀愛,也不只是廣義的好意,還有人本該擁有,但我那時未能得到的被平等和公正對待的權力。是那些基本的,保證一個人在這世上幸福地活下去所需要的一切。
中學以後我換了一個環境,努力讀書,考不錯的成績,來取得「學校規則」 裡屬於老師的那部分偏愛,好避免被欺負,一邊又悄悄學習穿衣打扮。即使成績再好,我還是會不安,我覺得不夠。在我心裡,取得幸福的唯一保證,仍然是被人所愛這一條。
在證明自己確實值得得到更多人的愛之前我不會停下來。即使我知道童年時代的「惡」 大多會在他們長大承擔起生活的重壓之後得到馴服或偽裝,但是我不敢停下來。再後來我去大學,已經不會再有人對我的外表評頭論足,我也因為穿衣打扮得到過同寢室女孩的小小誇獎。但這也不夠。此時我已不相信那些誇獎是真實的,即使是過去因為真心覺得我醜陋而欺凌我的孩子,在成人後依然可以隨口對任何人拋出讚美。
我不相信人,所以我不相信任何口頭上的讚美,順口一說的誰都會。我需要一個讚美者付出作為籌碼的代價,那就是錢,真金白銀的錢。
04 以為是新人生
錢是世上通用的用來衡量價值的貴重之物。所以只有當有人願意為我的臉,或是我的身體花錢,我才能確認自己是真的值得被人喜愛。
雖然,現在我只是被風俗店的面試人員說了身材不錯,但是我還是為此高興不已,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了好幾次謝謝。
雖然,最後的面試結果依然是因為考慮到僱用留學生的風險而決定不採用,但是我已經沒有那麼失望了。畢竟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小半,接下來只要繼續去找其他店…繼續尋找可以承認「我值得」 的地方就好了。
光頭的員工說要送我下樓,我也沒多想,被陪同的路上只是思考下一家girl's bar 的面試,心裡多少更有底了。
第一次得到的認可讓我驕傲到有些飄飄然,以至於開始在心裡不著邊際地想著——如果有一天,有客人願意出錢買我一個親吻,就算只出價五十人民幣,不,就算只給五塊人民幣,就算是五角,我也想答應這個人。五分可能有點困難,怕不是在笑我。
我想著這些漫無邊際的事,但意料之外的是,送我走下樓梯到門口時,那位光頭的員工突然小聲對我搭話:
「因為你是留學生,所以像我們這種大規模的店沒辦法僱用你……」 他示意我湊過來,小聲對我說道, 「但是我還在做其他店的中介,如果是規模小一些的店,我可能能幫你介紹一些門路。
我一聽這意料外的話眼睛就亮了,對,我就想著既然是風俗業,總有那種不守規矩的店才對,只可惜我一個外國人找不到門道,沒想到機會就在眼前。聽到這樣的邀請我如獲至寶,“真的嗎?唉,沒事嗎?那可以拜託您幫我問問嗎?真是太感謝了!”
我說得顛倒四,同一個詞義重複了好幾次,對方點點頭,沒有對我興奮起來就很糟糕的日語做什麼評價,一副依然很冷靜又職業的樣子,對我說道:「那你加我的line 吧,然後明天有空嗎?
我們交換了line ,約好了明天再在新宿的咖啡廳見面,之後就解散了。那天我好開心,就連夏天的晚風都好像比平常多了些快活和令人期待的味道。走出幾步以後,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隱晦地在sns 上宣布:不愧是我,我好像要有新人生了。
我好像馬上就可以清算以前的不公,變成「值得」 的人了!
為了慶祝,我還去了新宿西口的青梅小徑裡常去的那家小烤串店,急匆匆地對熟識的客人們報告喜訊,我很可能—— 這是我的自謙—— 即將出道成為“閃閃發亮的歌舞伎町新人」。夏夜的半露天烤串店裡十分熱鬧,我拿著冰啤酒和認識不認識的人碰杯,為了慶祝一下,還點了平時不捨得點的蔥燒烤肝。
最後,我不好意思地說還要準備明天的面試,比平常更早一些,在最終電車到來的很久之前就結帳回家,好好睡了一覺。睡前不忘確認line 上光頭男子發來的聯絡,並且感謝了對方今天的關照。
05 新大久保之行
第二天早十點,我按照對方的聯絡,來到了新宿車站碰面。因為搞不懂日本人慣用的形容車站出入口的好幾個標誌性名稱,我一邊和光頭男子—— 就叫他阿吉吧—— 打著電話,一邊找了十多分鐘的路才找到。
我早上八點便起來化妝,早餐只吃了營養果凍,照樣穿著昨天面試時的白色蓬蓬裙洋裝,我自認為擁有的最可愛的一套衣服。儘管後來才知道,對於風俗女來說,這種著裝品味太「二次元」 了,不像一個具有魅力的「現充」。風俗女的標準服裝是名媛風洋裝。
因為迷路而遲到了,我連連道歉,但是對方隨意地揮揮手錶示沒事,對我說,「我們走吧。」然後帶著我又進了車站。
“咦?不是說在咖啡廳面試嗎?”
我困惑起來,第一次開始起疑。有些奇怪的是,除了阿吉之外,也沒見到其他風俗店的人員。
「店舖那邊有點變動,你的情況確實有點困難……」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所以結果怎麼樣?”
「沒事,我們先兩個人面試,完全搞清楚你的情況之後我也比較好和店方溝通。風俗有很多業種,比如店鋪型和派遣型,還有服務流程啊,各種額外付費服務啊,也得先搞清楚你能做哪些。
我點點頭,表示大概了解這些,跟著對方進了車站,又去搭乘新幹線。路上阿吉說了一些新宿車站週邊的趣事,大概和我聊了些日本人遇到外國人時的常用話題,旅遊,飲食雲雲,我一邊回應,一邊留著心眼,抬頭看列車開到哪裡。
就在下一站,新幹線停靠新大久保站時,阿吉便對我說,下車吧。
新大久保,我對這裡的印象便是滿街的中華物產店和韓國料理店,街上飄的更多是中文和韓語,而非日文。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相比新宿沒有那麼高檔,魚龍混雜的風俗店,與隱蔽的各處情人旅館。日後我與一個交友app 上遇到的「潛在客戶」 男人約見面地點時,我提起新大久保,對方立刻裝模作樣地說,我不去那種髒兮兮的地方。
只不過我一直生活在留學生圈之外,彼時對於新大久保遠沒有更多在日華人或留學生來的熟悉。
阿吉問我,“你是第一次來新大久保嗎?”
我立刻說,“不是。”
然後又裝作很熟絡這裡地形的樣子說了句,“您不知道嗎?這裡到處是中國人,我也經常和朋友們來這玩哦。”
這自然是我說謊了,就好像去到在陌生城市時,絕對不會說自己是第一次來,以防宰客,又或者那種在晚上上出租車之後給朋友掛個電話,佯裝有人來接自己一樣的慣用伎倆。現在說來可能沒有人信,我的防人心沒有那麼輕,有的時候我確實有不對勁的預感,而且這種預感往往只多不少。但是意識到是一回事,意識到有危險之後,我採取怎樣的行動又是另一回事。
我看著新大久保車站邊的街道,繼續藉著話題說道,“我有幾個朋友,也是中國人,在這附近開紋身工作室,我的紋身就是在那做的呢。”
我說笑一般指指自己手臂上,昨天面試脫衣服時也曾露出的花臂刺青。我的小伎倆就到此為止了。
阿吉沉默了一些,打量著我的刺青點點頭,換了話題,和我聊起來新大久保的一些瑣碎事情。然後對我說,接下來去那邊的旅館,他是那邊的長住客,在旅館開了個房間,當做自己家來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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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面試或?
走進旅館裡,果然如阿吉所說,他不用跟前台打招呼,就徑自上樓了。自然不是什麼連鎖上午旅館,但一眼看來也不是過分誇張的情人旅館,普普通通的。
進門後阿吉脫鞋,我也脫鞋,想了一下,把兩雙鞋都擺好了。這是我以前自己去女性向風俗學到的。於是阿吉轉過頭來,有點驚訝地看著我,笑了,說我一看就家教很好,有做接待業的天賦。
我也只看好笑著,然後問,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接下來應該幫客人掛衣服,就像這樣。」 阿吉說著面不改色,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一下子就有別人淡淡的體味傳了過來。然後他把還熱呼呼的襯衫交給我,指導我該怎麼掛上。然後對我說,你也把衣服脫掉吧,我就脫了上衣和短裙,阿吉像是他教我的那樣把我的衣服也掛好了。
「這時候可以問問客人,今天天氣如何啊,空調的溫度怎樣,一類的話。畢竟是接待業嘛。—— 哦,對了,空調這個溫度可以嗎?”
他打開空調,我點點頭說可以,沒問題。
阿吉繼續說:“接下來,雖然各個業種有點差別,但總之都要先一起洗澡,你幫客人洗澡。”
他說著脫掉內褲,我看到一個東西在眼前晃蕩,稍微別開視線,視線一角看到阿吉把褲子放在床上了,然後走進浴室。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傳來阿吉調節著水溫的聲音。我想到我應該也得脫吧,然後就听見阿吉對我說,“你也脫好了衣服然後進來,實際上是得你先進來調水溫的。”
「對不起。」 我說著又慢慢脫掉衣服,在完全封閉的房間裡,只有自己和陌生人的情況下脫光衣服,當然會讓我充滿恐懼。比起昨天的面試,我現在非常清晰地有不好的感覺。我自然在網路上,一些風俗女的推特里看過風俗店員會藉著新人指導的名義幹的破事,但是又想萬一我真能得到這份工作呢,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性,我現在也會努力試試看。所以我把脫掉的衣服放好,然後也進了浴室,盡量把視線保持在乾淨的位置,目光只追著阿吉的臉。
蓮蓬頭在一旁放著水,阿吉手上塗滿沐浴露,打起泡沫,然後糊在自己身上,又伸手糊到我身上。滑溜溜的,我心想這不必要吧,又不會有客人給風俗女洗身體,一想倒也不絕對,但是依然掩蓋不了這個場景的荒唐。
他問我身體哪裡感度如何,我就像答記者問一樣報備,其實全都是沒感覺,沒感覺。我說老實話,對面又看我的臉,又低頭看我的身體各處,塗著沐浴露泡沫,嘴巴張著,好像一個煙囪,只露出兩片嘴唇間一個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吉問,“你要摸摸這裡嗎?”
我說,“呃,為什麼?”
於是阿吉作罷,換了個話頭,「總之,洗澡的時候應該像這樣先在自己身上塗泡沫,然後用自己的身體去洗客人的身體。」阿吉還在繼續指導著,並且還用實踐模擬出來。重複了一遍對我說,“你試試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在想什麼。這是業務訓練,我對自己講道,想像自己是個搓澡巾。我帶著身上的泡沫貼著阿吉,然後在浴室裡像個裸體青蛙一樣做上下蹲起,起立,蹲起,起立的流程。視線裝作無所謂地看向浴室角落,盡量不讓自己在腦中想像貼在一塊的地方。滑膩的皮肉黏在一塊。我也不記得那天的旅館長什麼樣,不記得浴室的窗子裡又是從哪個角度,如何透進來夏天中午的太陽光的了。
最後沖洗完畢後,我們回到臥室。就這麼開著燈,開著窗簾,兩個人裸體坐在床上。阿吉說,一般風俗店都是用手和口服務,本番是禁止的,但是經常需要「素股」 (指用大腿根)。阿吉問我,你會用嘴嗎。我想了下還是說了會,雖然唯一一次經驗是在女性向風俗那邊突發奇想和從業員學到的。阿吉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想了一下說,這個就不實踐了吧?總之我會。
“好,那麼素股你知道是怎麼做嗎?”
我不知為何老實地接了一句,“怎麼做?”
於是阿吉要我躺下,然後人撐上來。我一下子覺得有點奇怪,這不就跟真的性行為看起來一樣嗎。事實證明沒猜錯,後來才知道素股在風俗業裡確實是出現「本番強要」(強行要求女性從業員提供本番服務)的高發地帶。因為覺得不對勁,我說能不能姑且用保險套,阿吉愣了下,從床邊的抽屜裡拿出保險套戴上。果然還真是情人旅館。
等他準備了一會兒,阿吉就開始幫我示範素股了。說實話,雖然我一邊是真的不知道,一邊是警戒地盡量低頭看著,但是怎麼也沒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在哪,但是突然地就覺得很痛。大腿根怎麼會痛呢,我也搞不懂。
阿吉看到我皺眉的樣子,問我,“你是不是痛?”
我說嗯。
阿吉好像在嘆氣,又換了姿勢,反正我還是沒看清他在幹嘛。他試了一下,這次我還是非常非常痛,他看著我問,現在還痛嗎?
我點頭,說非常痛。
於是阿吉就作罷了,他說,“那就算了吧,我也不是想強迫你。”
然後我就被放去洗澡了。洗澡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否經歷了什麼糟糕的事?我自己也不清楚。然後我想,我是不是沒辦法拿到這份工作了?
我洗了一遍澡,換好衣服出來,看到阿吉在看自己的手機。我飛快瞥了一眼,是一些風俗店的招人,雖然從畫面的佈局看來,只是一個綜合招人網站。儘管沒看過這個網站,還是跟我預想裡仲介手握的特別資料不大一樣。他看到我出來了,便把手機關上。
“店鋪那邊……怎麼樣,有我能工作的店嗎?”
我假裝沒看到他的手機畫面一樣說。
“嗯,這個情況我還得再找找。我會幫你找的,今天辛苦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
“之後line 上再聯繫。”
“好的。”
我平靜地回答。抱著,「大概是被騙了」 的預期,安靜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和阿吉道別,然後就離開了旅館。
07 來一杯蜜瓜蘇打吧
出旅館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多,我看到車站附近有一家咖啡廳,便慢悠悠走了過去。在店門口躊躇了一下,心裡不確定地想「現在來咖啡廳吃好吃的合適嗎」。太陽光灑在身上,才意識到暑假的中午,東京還真是好熱。太熱了,我便一頭鑽進咖啡廳,點了我最喜歡的蜜瓜蘇打,一看是午飯時間,還加了份意麵。
我很喜歡蜜瓜蘇打粉。是綠色的哈密瓜汽水上面放著一個香草冰淇淋球,講究一些的店,還會加上一個紅色的糖櫻桃裝飾。外觀看起來非常可愛,有的讀者大概在動漫裡看過同款吧。
我突然特別想看到朋友們說話。當然不是說我剛剛經歷的事,但突然間特別想看人說話。我拿出手機,打開qq 群組。啊,好幸運,正巧,最近玩的遊戲的好友群組裡,一個朋友突然比平常更早出現,提起今天晚上要不要群友一起玩遊戲。
我真是太高興在現在看到這條消息了,立刻加入了對話,在咖啡廳一邊喝蜜瓜蘇打,吃著香草冰淇淋和意麵,一邊和朋友們開心地說起晚上要玩的遊戲相關的話題,說著新劇情預測,至今的展開,遊戲相關的玩笑之類的。
突然間回過神,我看著咖啡廳的窗外想到,我真是個奇怪的人呀。為什麼毫無反應呢?是不是因為我天生很賤。其他女孩遇到這種事,這時候應該要嚇到,或是很難過很悲傷才對吧。但是我卻沒有難過的心情,也沒有想瘋狂洗澡的衝動,沖洗了一下,就出來喝蜜瓜蘇打了。
但仔細想想,我好像確實沒有資格以什麼被害者自居。因為是我自己和對方一起走進旅館的,是我自己意識到有風險還決定繼續下去的,更何況,對方甚至最後很好心地放了我一馬。雖然也可能是我之前假模假式的威脅起了點作用,但也有可能,是這就是求職的一環,單純是我搞砸了罷了。
最重要的是,我是自己想當風俗女的。這種事的被害者裡,可不會有誰是以風俗女為志願的吧。如果這是和客人的交易,我肯定不會跑開,但是即便我這次並沒有收取金錢,好像做的事情也沒什麼差別。
我這樣想著,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常見的被害者心理。不過,我也不想知道,為了保護這種無知,我乾脆從此以後沒有仔細看過這類被害後心理學有關的任何資料。
我吃完午餐後就回家了,重新洗了個澡。下午一點,拉上窗簾開始關燈睡覺。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和網友們約好一起打遊戲的時間。遊戲很開心,我跟大家有說有笑,暑假的日子和往常一樣繼續著。
遊戲一直玩到了半夜,重新躺上床時,我好像已經把今天發生的事中不好的部分都忘記了。為什麼我能那麼快就不難過了呢?我又問了一次自己。
在被睡意和疲憊漸漸模糊的意識裡,我想起來,可能是因為這和我人生裡遇到的第一起性侵害相比,實在沒有那麼可怕吧。相比之下,其他事好像都沒有那麼可怕了。這次的甚至是可以停下來的,而且是素不相識的人。
我人生裡遇到的第一次與性,與親密關係有關的侵害,似乎來自於我的媽媽。
相比之下好像其他事都沒有那麼可怕了。
08 醒來,沒有得到工作
母親並非不會強姦女兒,我在網路上看過這樣的文章,內容已然記不得了,只是想到,原來有人跟我一樣,原來這件事在世界上的存在不是個例呀。
「面試」 回來後的那天晚上,我又做了惡夢,夢見了媽媽。我總是會做這個惡夢,即使我現在身在日本,一個人住在絕對安全的房間,每天早上將近睡醒前的時間,我都會在模糊的意識裡幻聽到實際上並不存在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咚咚」 聲音,感覺「她」 正站在我旁邊。咚,咚,一如過往所有早晨一樣死死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咚,咚。然後我就會自從惡夢中嚇醒,確認現在自己的身邊真的沒有別人。
這樣在惡夢中醒來的早晨持續了三、四年,一天不落,日日如此。
在中學時,我的父母離婚,之後,媽媽的控制慾和怪異的性慾好像全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家裡明明還有其他房間,但是我被要求必須每晚和她睡在一張床上。她會偷聽我自慰,然後在早上我醒來之前掀開被子查看,並且以此來戲弄我。連初知世事的中學同學似乎也從我和我媽媽的關係上嗅到了奇怪的味道,有一個早熟的聰明女孩找過我,對我小聲說,你媽媽是不是「喜歡」(她說這個詞時的表情帶著早熟孩子特有的隱密感)你啊。
那時的屈辱和噁心感,比以前孩子們在我身上做過的霸凌更糟糕。
後來讀三島由紀夫的小說,看到他說,誰能想到他的第一個情人竟是他幼年時因佔有欲強行將他帶在身邊撫養的祖母,「誰能想到十三歲的我有一個六十歲的情人」 時,我感覺渾身冷的汗毛倒樹了起來,又覺得絕望。
我們曾經大吵過一次,我對她說,你知不知道你對我有倒錯的慾望,她憤怒起來,被我逼急了,然後又出奇地冷靜,完全像是一個陌生人,對我說, “是,那你又能怎麼做呢?”
是,那你又能怎麼做。
在我還是孩子時,第一次對電影裡的婚姻產生好奇,懵懂地說以後也想成為女主角。她憤怒起來,斥責了我兩三個小時,告訴我: 「你長成這樣,以後是肯定不會有人要你的。你不可能結婚,不會有人和你結婚的。絕對不會有人愛你,除了我。
這哪裡是最後的稻草,這分明是最開始就壓在我身上的山。我的血管裡流動的東西,對我而言卻最恐怖。我看著牆壁,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裡流淌的聲音,便感到詛咒拍打牆壁,自己或將要發瘋的聲音。其他的所有事才不過是稻草而已。我現在在安全的地方寫著這些話,感覺沒有辦法呼吸,打字的手臂又冷又硬,我好像要把自己的血都寫出來了。
我迫切想打破這個來自血親的詛咒。我迫切想得到值得被別的人愛的證明,這樣我或許以後就能選擇自己所愛的人,被自己選擇的人所愛。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又在說什麼了。我的人生一團混亂。
09 後續:我成為了歌舞伎町的陪酒女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將面試那天發生的事簡略記錄在了自己的sns 裡,我把它當作日記用。熟識的朋友看到後,來私聊我關心我的狀況。我說沒關係,和媽媽對我做的事比起來不算什麼,我沒有太受傷。
朋友對我說,也許你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我覺得這太像是受害者安慰自己,讓自己變得能忍受這些遭遇時所用的托辭了。我還是覺得你受到了傷害,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再做那麼危險的事。
我停頓了一會兒,竟然不知道怎麼回复,只好找了些話安慰朋友,讓對方別太擔心。我心裡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但是我就是不知為什麼沒辦法停下來。因為我的目的還沒有達成。這真是個漫長的青春期。
再次打開line 一看,果然阿吉從那天之後也沒有再聯絡過我。
我放下手機,去洗澡,化妝,換上可愛的衣服,繼續出門面試。
後來我短暫放棄了當風俗女的想法。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那之後,我又去參加了新宿一家girl's bar 的面試,這次我順利通過。在那個夏天剩下的時間裡,我正式成為了歌舞伎町的陪酒女。在一家以飲食店牌照擦邊營業的酒吧里,穿著兔女郎制服,陪酒,和客人聊天,舉著一小時3000 日元的看板站在歌舞伎町的街頭攬客。
暑假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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