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疫苗
兩年多來,被一驚一乍的防疫搞得很疲勞。雖然成都沒經歷過封城,我本人只經歷過幾小時的封小區。也沒經歷過一輪接一輪的核酸檢測,有兩次雷厲風行的樓棟檢測,都是一次了事。但封城和半夜排隊做核酸,以及其它各種各樣冷冰冰的強制措施,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永遠高懸在頭頂。很多事不敢做,或不能做,不敢長途旅行,沒有馬拉松可跑,但好像比那時候感覺累,心累。
我2020年5月份就接種完了兩針疫苗,為的是能參加六月份的蘭州馬拉松。後來,馬拉松臨期取消,疫苗白接種了。按我的反派屬性,不為這個的話,肯定硬挺到最後一刻。我是相信科學的,不反疫苗。但國產疫苗數據不透明,總是遮遮掩掩,讓人沒法信任。加上,照我的邏輯,一有確診就封樓封小區封城,疫苗的作用在哪兒呢?就為了防那幾千萬分之幾,最多幾十、幾百的感染可能性的話,覺得小題大作了。尤其,我娘的活動範圍,就在小區周圍,我爹,壓根一周下不了幾次樓。所以,雖然老家村長的電話打到了成都,督促接種疫苗,我也一直沒帶他們去。
直到最近,新一波疫情遍地開花,眼看“動態清零”難以為繼,好像政府開始放風,為調整政策做準備。上周有天去藥店買藥,看到“新冠測試試紙”促銷,買了三個回來。這其實是很明確的信號,要知道以前,買個感冒退燒藥,還要實名登記,甚至一度藥店禁售退燒藥,為的就是將所有疑似都掌握在政府手裡。如今,它打算允許自測了,也就表明打算允許你隱瞞不報。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開始將父母疫苗提上了議事日程。一旦政策轉向“共存”,中國必將迎來一輪前所未有的衝擊,年輕人可能問題不大,老年人,很危險。這是全世界的慘痛經驗,尤其香港。
但我也仍然猶豫,一是不知道疫苗效果究竟如何,二是不知道父母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了疫苗的衝擊,尤其我爹。雖然號稱國產疫苗副作用最小,然而,誰知道呢,都是他們說了算。單看他們的宣傳,何止是副作用小,簡直完全沒有副作用。可是,一開始的時候,又只給青壯年打,老人小孩都靠邊站。早期,微博上看過一些求助貼,有人打疫苗後確診了其它致命疾病,這些人無一例外遭到攻擊打壓。當然,做為科學教之一員,明白時間上的先後並不代表因果上的關聯,然而,也是因為科學教,無論結果如何,很想看到公開透明的研究以及科普。可惜沒有,很多事都沒有。
直到有天跟細妹聊天,她給我發來香港的數據,說就算是國產疫苗,打了就比不打強。這個說法我在微博上看到很多科普人也說過,遂決定,馬上行動。
第二天就帶老媽完成了第一針。因為我爹出行要靠輪椅,我提前去勘察了地形,停車位等信息。幸虧去了,不然,我爹這一趟要白跑。疫苗接種點設在某棟還未交付的小區底商的二樓,沒有電梯,輪椅沒法到達。我撥通另一個接種點的諮詢電話,對方說她不在現場,她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電梯。可能一般電話諮詢的,都是關於適合不適合打疫苗,沒人問這個。然後我又打給社區,問他們公佈出來的其它兩個接種點有沒有無障礙通道。幾分鐘後,得到回复,都在二樓,都沒有無障礙通道,但是可以請現場的工作人員幫忙抬上去。納尼?抬上去,像峨眉山的滑桿嗎?不,我不接受,太可怕了,輪椅散架了怎麼辦?
那時候,我想的是,算了,等我慢慢打聽哪裡有電梯,或者在一樓接種的,再帶他去。
我在微信群問其他人,老X說:你抵制啊,不要打中國疫苗,打了會死人的。我和老X認識十多年,他從最初就听不得我說黨國壞話,經常勸我:你移民去美國啊。但是老X是個好人,做得一手好菜,常常一個人張羅一桌子,招呼大家來吃。接著他說,可以去他們社區打,是一樓的。我問他時間,他又說不上。好,等我哪天自己先來確認一下。
然後我打了12345,我說也不是投訴,只是建議,下次這種公共服務,應該要考慮無障礙,不然關愛殘疾人和老年人就是空話了。接線員冷冰冰的,問需不需要回复,我說不需要。但第二天我還是接到了回复,態度很謙恭的男性,會講普通話。解釋說那是臨時接種點,租別人的,不可能裝電梯。有電梯的地方,人家也不一定願意租。老人或者腿腳不便的殘疾人,都是他們的工作人員抬上去的。我說噢噢噢,對對對,當然肯定是有難處的,舉手之勞的話你們也不可能不做,畢竟現在修條路,沒有無障礙通道都是通不過驗收的。末了,他感謝了我的建議,我感謝了他的辛苦。真的很辛苦,兩年多來,最辛苦的除了醫護,便是基層防疫人員,每個下命令的都比他們官大,每道命令都是聖旨,違抗不得。好在中國的百姓,也多是像他們一樣慣於服從的,但林子大了,就什麼鳥都有,便難免會碰到我這種難纏的。
他的回復電話除了解釋他們的難處,還提供了重要線索,那就是我之前打過諮詢電話的另一個接種點,是在一樓,不需要爬樓梯。這說明,前面我諮詢的兩位社區工作人員,掌握的咨訊要么不全,要么有誤,不然,也不會有後面的這些。
也是在那天晚上,細妹更新了消息,香港大學的研究成果,三針科興無論重症保護率還是死亡保護率和三針复必泰相差無幾,都能達到97%以上。
第二天,我便飛速帶著我爹去打了第一針。當然,還是先行勘查了現場,確認接種點在一樓。然後回去拉他。停車的時候,看到有個老人從旁邊的按摩店出來,玻璃門後有倩影閃過。
那是工作日,人很少,工作人員態度很好。光量我爹的血壓就量了三次,前兩次高壓都達180+,低壓也在100以上。我知道那可能是因為緊張,剛從車上轉到輪椅,體力和精神都有一定消耗。我將他挪到椅子上,休息十分鐘後再量,女醫生柔聲安慰,讓他放鬆,另外一個還試圖和他聊天轉移注意力。我爹哪兒能聊天啊,他聽都聽不懂。好在,這次果然恢復正常,幾分鐘後,他終於接種了八十多年漫長人生中第一針新冠疫苗。
在留觀區等待的時候,聽到旁邊帶老母親剛打完的中年女士和老媽聊天,你兒為啥子以前說不喊你打呢?我心想,那兒子估計和我一路人,生了點兒反骨,或者至少有些懷疑精神。
車子油箱報警,回去的路上順便加油,92號每升8.74元,是我四十多年的人生之最。上次加油還是俄烏戰前,只要6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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