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王冠好不好？ #NotMyKing 的英国王室存废论

注：本文写于2022年09月16日

「谁选他当国王的？他不是我的国王！」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8日辞世，长子查尔斯三世于9月10日于登基会议上签署誓言，自动继位成为国王。随着英国王室改朝换代，流通超过60年、印有伊丽莎白二世头像的纸钞及硬币也将更换，改发行查尔斯三世新钞。这对大英国协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未来查尔斯三世会如自己的母亲一样，成为如此受欢迎的国家元首吗？看着新钞上的头像，英国人服不服？

不管查尔斯三世是否有意愿戴上这顶王冠，73岁的他着实肩负沉重的压力——他在国内外声望皆不如母亲伊丽莎白二世，他与已故王妃黛安娜失败的婚姻被贴上「不忠诚」的标签，加上不只英国国内有反对王室的声浪，大英国协（Commonwealth of Nations）中也有成员国曾表达过「脱英」的意愿。随着他的继位，网路更掀起「#NotMyKing」 、「#AbolishTheMonarchy」的讨论声浪。

「特拉斯赢了8万1326票，但查尔斯没有半票。」
「我们有一位只有0.17%人口选出的首相，还有一位0%人口选出的国王。」
「英国象征着各种进步价值，除了民主之外。」

废除皇室的声浪早在英国社会已有讨论，并非仅针对查尔斯三世而来。废皇派一般认为王室的存在象征阶级，以及其世袭制度与民主制度相互抵触，因此随着英国女王驾崩，相关的讨论再度涌上英国社会台面，甚至也延伸到英国前殖民国家，当地人也再一次要求英国正视英国女王治下，英国殖民所造成的种种影响。

只不过在大多数人仍沉浸于英国女王逝世的悲痛氛围之际，哀悼之外的其他声音更显得刺耳与敏感，甚至不被允许讨论。

📻本周的重磅广播（🎧 点击收听Podcast 🎧） ，四位转角编辑不免俗地来分享和抒发：除了以上提到的重大新闻，在被国际新闻围绕的日常里，有哪一些新闻是编辑们各自心中在意，想做但又没来得及处理的题目？

▌矛盾与不安：英国还需要君主吗？

英国女王逝世之后，陆续有英国民众因表达反王室而被捕。 9月12日，爱丁堡的圣吉尔斯大教堂（St. Giles' Cathedral）外，一名22岁的女子在查尔斯三世登基会议进行时，高举「去他X的帝国主义、废除君主制」告示牌，而被当场逮捕。

同一天，英国左派作家西蒙・希尔（Symon Hill）经过牛津卡尔法克斯塔（Carfax Tower），对着支持群众高喊「谁选出他了？」（Who elected him?）。希尔随后被拖到警车旁、被铐上手铐逮捕。泰晤士河谷警察局表示，希尔的「脱序行为」违反了《公共秩序法》第五条「骚扰、惊动或使他人痛苦」，因而被捕。希尔在推特上发文表示，自己确实不相信君主制，但这不代表自己在嘲笑伊丽莎白二世的过世：

「我欣赏人们对君主立宪的不同看法，但国家在未经我们同意之下强加元首给我们，确实是对2022 年民主价值的侮辱。」

这在以「自由」和「民主」著称的英国社会引发争议，一个自由的社会，是否在此时此刻容得下废皇派的质疑声音？当地社运人士和律师保罗·鲍尔斯（Paul Powlesland）就以高举「白纸」的方式抗议警方，最后得到警方证实：如果他在白纸上写下#NotMyKing，警方就会以违反《公共秩序法》逮捕他。

英国上议院议员丹尼尔·汉南（Daniel Hannan） 为此声援，认为相关现象一点也「不英国」。丹尼尔认为警方不能逮捕高呼共和主义（repulican）口号的民众——就算他们故意挑衅或以粗暴的方式抗议——他担忧这会让警方变得更加专制，而且更糟糕的是，还有民众为警方的逮捕行动欢呼。

女王的死，留下的是一个充满变数的英国。不仅是人们对于王室的存废讨论，还包括英国女王之于英国不同世代的印象与意义是什么， 《华盛顿邮报》为此也将之形容成世代之间代沟（generation disconnection），老一代认为英国女王是荣耀与稳定的存在，年轻一代则认为社会议题例如英国脱欧，值得更多关注。

对于老一代而言，英国女王见证了无数重大历史变迁，她从年轻到衰老的过程，正像是英国从日不落帝国，走向如今经历脱欧和乌俄战争间，经济衰退与充斥各种难题的英国。当然，英国女王登基的1953年，经历战后复苏的英国也有那个时代的难题与纠纷，不过人们在战后对于英国的未来充满希望，因此英国女王就像是英国昔日荣耀时代的象征与存在。

然而，年轻一代或许对此没有多大感受。他们认为英国女王是时代的遗物，当务之急是乌俄战争在2月开打后，棘手且让他们切身感受的能源问题：随着俄罗斯切断天然气供应，数百万英国人的家用能源费用可能每年增加至80%，这个冬天要怎么过？在贫穷家庭可能要被迫在粮食和暖气供应之间做选择的情况下，英国首相要怎么应对？

而这也是为何部分英国年轻人不满外界仅仅聚焦在英国女王的葬礼上，因为就务实的能源议题上，外界应该要更关注可以提出具体应对政策与资金的新首相，而不是只能出面安抚群众的王室。

▌前殖民国家也要哀悼女王吗？

英国之外，曾经的英殖民地，例如印度、南非、肯亚、奈及利亚等，也对英国女王的离去有着复杂的感受。在英殖民时期之下，这一些国家遭遇不同程度的破坏——天然资源被掠夺、反抗者遭杀害、奴隶制度等——尽管他们清楚知道英国女王更实质作为英国政府的「象征意义」，也为其逝世哀悼，但难道英国女王就不必为她服务的体系负上任何责任吗？

毕竟，英殖民留下的历史伤痕，至今仍是这一些国家仍未能和解的难题。

以1952年发生在肯亚的茅茅起义为例（也是英国女王刚登基之时），英军残忍杀害肯亚人、并且将约10万平民强制送入拘留营，被英国视为叛乱分子、领军起义的基马蒂（Dedan Kimathi）随后被捕，并且执行绞刑。当时，基马蒂的家人不断恳求英国政府，也不断写信给英国女王，希望至少可以知道基马蒂的埋葬地点，让家人可以举行葬礼，但都没有回应。如今，基马蒂51岁的女儿回想起来， 告诉《华盛顿邮报》 ：「英国女王是一个女儿，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她原本可以对妇女和妻子展现怜悯。」

时至2013年，英国政府也才公开向肯亚人道歉，除了赔偿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同时也在肯亚的首都兴建纪念碑。

另外，在英国女王逝世的当天，社交媒体上也出现要求归还现今最大的钻石「非洲之星」的声音。非洲之星于1905年在南非的矿场里被发现，后来经打磨成9颗大钻石，且全部归英国王室所有，其中，最大的一颗钻石就镶在女王的权杖之上，而第二大颗的钻石则镶在女王的王冠的正下方。对此，也有声浪要求英国将非洲之星归还给南非人民，也有Twitter用户以此嘲讽：「这一个价值四亿美元的钻石，可以支付7万5,000名南非学生的高等教育学费。」

然而，批评声浪之外，非洲境内也有人持相反意见，认为尽管女王从来没有为大英帝国犯下的历史错误道歉，但其存在也是修复了殖民主义造成的伤害。对此，《BBC》报导，波札那前总统伊恩·卡马（Ian Khama）如此形容：

「殖民主义不是我们想要记住的东西，那是一个黑暗的时期。女王继承了这一遗产，但那不是她设计的......当她成为女王之后，似乎也在修复殖民主义造成的损害，她表明：我们不在你们之上，我们想参与你们的发展，帮助你们作为国家成长。」

以大英国协的「脱英潮」为例。大英国协由56个主权国家组成的国家互助组织，成员国多是英国前殖民地和自治领，所有成员国地位平等，而其国协元首则由英国君主担任，第一任为英国女王的父亲乔治六世，现任则为查尔斯三世。目前，仍有15个成员国的国家元首或国协元首英国君主，包括牙买加、加拿大、澳洲等等。

而在英国女王治下，随着各国独立意识渐渐抬头，也有越来越多成员国表达不再以伊莉莎白二世为元首的意愿。对此，英国女王选择承认也接受独立国的诉求，这可以从其1977年的说法了解女王对大英国协的想像与理解：「现代的大英国协是殖民主义后的突破，这是一个自愿性的平等组织，已经和过去帝国思想不一样了」

例如1966年，位于加勒比海的巴贝多宣告从英国独立后，便持续推动「脱离」大英国协，并于2021年11月正式宣布成为新的共和国。由总督梅森（Sandra Mason）出任巴贝多史上第一位总统，时任英国王储的查尔斯也出席观礼，见证巴贝多废除英国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的国家元首地位。尔后，牙买加也有脱离大英国协的意愿。

今年3月期间，威廉王子夫妇访问牙买加时，总理霍尼斯（Andrew Michael Holness）当其面公开强调；另外，在访问牙买加英国高级专员公署访问时，也有上百名抗议人士在场外拉起布条，要求英国王室对奴隶制道歉及赔偿。人权组织认为，英国应做更多贡献以抚慰殖民历史的伤痛。牙买加未来是否将循巴贝多之例，移除查尔斯三世的元首地位？面对国力衰退及国际现实，英国是否无暇顾及加勒比海前殖民地国家？

查尔斯三世9月9日接见他继位后首位英国首相特拉斯（Liz Truss），展开双方首次对话。英国下议院也罕见地在周六召开会议，全体议员宣誓效忠查尔斯三世——这是自二战以来下议院第六次在周六召开会议，过去皆是为了如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苏伊士危机或脱欧协议等突发事件。

特拉斯才刚上任，就得立刻面对英国高涨的通货膨胀率、脱欧后续议题、能源危机，查尔斯三世面对王室内部纷扰、大英国协的「去留」问题，他能否以自己的风格打造英国王室的新气象？在一个没有英国女王的时代里，新君主加上新政府，又会把英国带往哪种未来？

或许可以确定的是，随着英国女王驾崩，如今的英国王室更需要有意识地看待英国的殖民历史，甚至为此做出更多的行动，同时也更要积极找寻自己的定位：除了特权与象征之外，英国王室之于英国、之于人民、之于世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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