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飯畢,又是從頭到腳的不適,所以棄掉電影,匆匆向寓所逃去。
淒冷的春夜裡,燈火昏暗,泥濘滿地。
新草早已柔順地舖在了土地上,樹上的苔蘚也毛茸茸地冒了出來。這都是白日里才見得到的。雨夜之下,只有濃黑的腥甜在水汽中漫漶。春天的噁心就在於此。窸窣聲重新佔領陽光下的每一寸領域,整個世界都蓬勃地發情。雨水不停地延綿,將凍土淹得一塌糊塗。夜色氤氳著惡意的氣息,無論走不走路,都是透骨的濕冷。
柏油小徑凹凸不平,處處積水。臨近午夜,我又是個殘的,看路也不甚清楚,除了一片漆黑外,只看得到水面倒映的隱約燈火。這樣渾渾噩噩地走著,驀地,腳下冒出了一塊黏稠狀的隆起。盯了一會兒,才分辨出來——是一隻松鼠的屍體。屍體在水里泡得發脹,顯得扁扁的,皮毛和爛泥揉在一起,空洞的眼睛像平靜的水面,反射著慘白的微光。我平素見慣了活蹦亂跳的松鼠,一時很難將眼前死不瞑目的屍體和它們聯繫起來,竟也會覺得觸目驚心。
小徑的周圍盡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泥土上也覆著新草,屍體卻像一具鉛塊,橫陳在路中央。遺骸無法回歸泥土,便讓人莫名地感到悲哀,像是無人為自己殮屍。
只覺得無限淒涼。
心中也漫起一絲驚懼:夜路深長,加之我的昏聵,是否在此前已經踐踏了某具橫屍?爪子碎裂的聲音大約和樹枝斷裂的聲音相似,走過的路太遠,早已無法辨別,也不想再想。
我念著這具橫屍,過了一夜。夢到了許多舊面孔,以及滂沱大雨之下的書房。
早晨起來,彷彿恍然意識到了什麼,掏了一雙橡膠手套和花園鐵鏟,跑去公園裡尋那具屍體。在鮮活的空氣中,所有的岔路都變得十分陌生,不似昨夜。我找到了那個水坑,卻沒有找到屍體。周圍的樹上,松鼠相互追逐嬉戲。城市中的人們出來散步、遛狗,步伐間帶著漫不經心的輕鬆。陽光之下,春夜裡的屍骸如沙般消弭。
這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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