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外的镜像
人生是一面被摔得粉碎的镜子,如果巧合允许,就能在所有碎片中找到彼此对称的两片,藉此从线性的体验中暂时逃脱,同时存在于不同的片刻。
与此刻所对称的那时,对方刚满十九岁,尚未堕入命运的陷阱,拥有近乎愚昧的健康。没有当下胸口烧灼的痛感,揣着一颗忐忑却饱满的心,以颤抖的眼神和平静的手指,打出了那些绑着铅块的心迹。那些字到底代表什么?是誓约还是折磨?是握紧还是坠落?它们像一个永远得不到应答的邀约,沿着句句戏谑的谶语,在角落里怨声重重。
永远有多长?永远是永远,在得到应答之前,也一直会是永远。
在永远的回环里,对方将怨声加诸于自己,逐渐沉迷于自戕的乐趣。编织了一层又一层的谎言,每一份都是浸了血的心意,像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迷宫。或许从最初起就是难堪的,可有些时刻,明亮的绿洲仿佛唾手可得,过于耀目的阳光使人眩晕,没能看到脚下的泥潭,以及四周腐臭的土壤。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浓绿色的酷夏,如捏着鼻子灌苦艾酒,不得不咽下去,再咽下去。终于有一天,对方像对不同的人重复过许多遍的时候那样,又一次向他自己确认:
“是的,我更情愿让这些与任何人都无关。”
即使对方的血无意于浇灌什么,也无法抵赖,伤口全部是真实的。我们一同走在伤口底部,相互誊写残忍的问候,像一只麻木的钟摆,一遍遍沿着疤痕划开皮肉,再次添上丑陋的针脚。这就是我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候所做的一切了。当受苦本身变成一种罪恶,唯一的解决方式就只剩下了消失。可对方没能消失,而是本能地让罪恶繁衍,像漆黑的蚁群,遍布腥甜的期许。期待不可说的,期待不可挽回的死。
一遍又一遍,声波在碎片之间共振,追雪,再追雪。
与那时对称的此刻,我将要二十一岁,平躺在公寓里的窄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早已熟悉了夜深时分的心脏灼痛,突然意识到“拥有健康身体”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我的聊天框长久地保持空白,也不忍回忆起那些跃动的字符。我想,不被一个人毁掉的最好方式,就是忘了对方,也一并忘了自己。我终于能承受这场别离了,尽管它早早就已经结束了。如果是絮果,不如不要的好。
共振使时空折叠,所以,过去的和当下的,是同一个片刻。因此,自那刻始的一切,都尚未发生,也都没发生过。
我们把结局都忘了吧。重新,重新再写一遍。
只是这一次,我不得不删掉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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