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评书|川上未映子的《天堂》与东野圭吾的《恶意》

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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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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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二字年初随着一年一度的「春运」被砸进我们的脑海,曾几何时不断赞颂的「回家」、不断鼓吹的「团圆」,一夜之间,情怀就成了「恶意」。一个回家的人,ta的意图原来是要由有关部门来解释的。于是,一夜之间,似乎一切都可以套用「恶意」二字。恶意回家、恶意吃饭、恶意发推,恶意书评。然而真正的恶人似乎不太喜欢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恶意,而是要么说自己是被逼急了,要么说自己是为了「广义的你(们)」好,要么就是要替天行道。从女性人数少、被逼无奈无处发泄的光棍们到被逼到地球边缘「可怜」的无法反抗的普京,恶意总是在对方的那边。这恶意,究竟该由谁来体会?

如果一个孩子在有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那么ta所要经历的第一个小社会就是学校。良好的成长环境也不是百分之百能够保证孩子不会在学校受到霸凌。这时候,真的恶意,就可能无法避免。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关于校园暴力、霸凌的小说和非虚构,《天堂》便又是一本。之前,在村田沙耶香的《地球星人》书评中有提到校园霸凌、性侵、家庭暴力等。然而,《天堂》又有一点不一样,它在故事中加入了施暴者的角度。大部分这样情节的书都很少有从施暴者角度写的,多是第三人称上帝视角或者以受害者角度去写受到的伤害,这就让《天堂》中插入的一大段施暴者与霸凌受害者的对话变得特殊了起来,甚至有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子。

《天堂》中两个受到霸凌的孩子短暂地成为了朋友。一个是「我」,长着「Lazy Eyes」的少年「Eyes」,(后来文中出现crossed eyes等,推断少年的眼睛可能是有点对对眼但更可能是斜视),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眼睛的缘故被霸凌;一个是少女「Kojima」,因为总是脏兮兮的(想跟已经离异的穷苦父亲「靠得更近」)所以被霸凌。

Eyes和Kojima在一起的时候会反覆讨论为什么自己会遭到霸凌,而世界上又为何会有人以伤害他人为乐。 Kojima说得很好,是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而他们的大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不一样,所以就非常害怕,于是才会去霸凌」,并不是因为他们感受不到被伤害是什么滋味。被霸凌的人总是一再尝试去理解施害者,也试图让施害者去理解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事实证明,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在一段Eyes与霸凌者之一的对话中,川上未映子呈现了作品的小高潮,也算是一个很小的哲学维度——霸凌者之一Momose向Eyes解释他们霸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而单纯就是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并告诉他,他自己并不信奉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将责任推向了被霸凌的Eyes,是因为他在被霸凌的时候没有还击,他本来有很多可以还击的机会,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抓住。相比对Eyes和Kojima所受到的霸凌的细节描写,这段对话显得有些轻飘飘的,虽然你来我往霸凌者之一Momose也将自己的观点表达清楚了——每个人只需要为自己的情绪负责,哪怕是最冲动的一部分,但是也理解自己的行为会产生后果,即对方要么默默承受,要么反抗——很有「社达」的味道。

很难说自己是否同意这样的观点,而且「同意」二字也太过简单,至少我觉得,霸凌者是坦诚的,坦诚地告诉Eyes如果你选择反抗,他们自然也会接受,比起那些霸凌别人还不许反抗的人似乎高出了一阶?毕竟,《天堂》中这位侃侃而谈的非主要霸凌者之一是愿意承担自己行为造成的后果的。不过,霸凌者的可悲之处总在于除去以我为中心的思维方式和埋怨受害者的态度之外,他们黔驴技穷。

东野圭吾的《恶意》是一起杀人案,作家在移民加拿大前被杀,案情扑朔迷离,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老同学身上,还揭开了过去学生时代一件霸凌及强奸案件。

由http://img3.douban.com/lpic/s3814606.jpg,Fair use,https://zh.wikipedia.org/w/index.php?curid=2770669

案件不剧透了,但是案件最后凶手的出现才让人背后阵阵发冷。曾经的犯罪者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不惜罗织各种罪名给无辜的人,只为不让人发现曾经的自己在那起校园霸凌强奸案件中所扮演的难以启齿的角色——帮凶。东野圭吾这个故事的题目起得很有深意,因为,杀人事件的凶手并不是当年实施强奸的罪犯,而是帮凶;这似乎涉及到身为帮凶是能够以尝试性的眼光去看待自己曾经的行为,并试图掩盖的,或许因此题为「恶意」。

看完两部小说我总是会去想,究竟什么才是恶意?为什么要翻来覆去的想?因为我在一次次被母亲霸凌的时候,总会哭着跟她说我受伤害了,请停下来吧,可是,她总会告诉我,「你不要把别人想的都那么恶!」小时候我不明白,真觉得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是我总要把别人想的那么恶,恶人是我吧。但如果我是恶人,为什么内心深处会有受伤的感觉呢?不是应该受伤的是她吗?长大直到有了足够的距离感后,我才渐渐明白话术的原理,才会去琢磨,「恶意」真的在我身上吗?也是后来,慢慢感受到,似乎并不是所有有恶意的人都会将恶意挂在嘴上,更便捷的是将「恶意」推到对方的身上,也逐渐知道了「投射」的意义。

话说回来,《纽约客》的书评将川上未映子的《天堂》用尼采等人的哲学智慧去分析,而我则更直接、平白地将《天堂》与同样有着校园霸凌背景的《恶意》连接起来写,哲学归哲学,我看到的是日本文学中对于学校霸凌的不同侧面的挖掘。在此借用《纽约客》为川上未映子《天堂》书评「做」的人像,很有日本恐怖的氛围,好像她毒辣的眼光能够完全改变她周身的感觉,立即高冷而犀利了。

拍自《纽约客》杂志

翻翻以前的文章,我也写过不少学校霸凌、校园悲剧作品的书评,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女中学生之死》 ,无不压抑、令人愤懑。然而,这些作品依旧接踵而至,我也会去一一品读,不为别的,只为受到霸凌的人总会很痛,实施霸凌者却从来不会问一句,「作为你,会痛吗?」,我常常也会很痛,在文字里,痛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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