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評未明子工益食堂計畫－一種表現拙劣但極具危險性的基本結社建構（投稿）

近來，蘇州某非著名網絡哲學家劉司墨（網絡ID 未明子，下文均沿用此稱呼）發起了工益食堂等一系列勞工群體組織化結社實踐（包括但不限於為工人等低收入群體提供廉價食物及出售一些簡易工藝品籌措經費等），並引來了一些爭議。身為一個情緒高度飽滿且極富理想主義精神的網路人物，未明子對於他所從事的實踐活動有一系列能自圓其說的嚴肅乃至崇高的意識形態背書。

由於他本人的示範效應，後來陸續出現了一些模仿者，他們在勞工階級福利結社活動中投入了強烈的熱情。對於他們這種在高度熱情下做出的看似平凡的實踐活動，我認為不應當以過於簡單的分析對其進行粗淺的批判，從而忽視這種實踐活動顯示出的一些既值得學習又值得警惕的深層意味。

對於未明子等人的工益食堂項目，最一般的批判是從左翼強調社會革命的角度出發，認為未明子的工益食堂項目，以及類似的以泛左翼旗號發起的同樣激情飽滿的模仿項目，從革命實踐角度來看是保守的，對現有社會秩序缺乏威脅與反抗性，最終必然會陷入資本市場邏輯，而成為一套資本主義企業項目。具體而言，因為工益食堂等項目的成本高於收入，其成本不是一些學生身份的網絡鍵盤政治活動家及自由職業者能夠負擔的，而未明子等人若想負擔起這種項目的成本，就必然要向市場妥協，最終在資本的邏輯下進行企業化運作；但即便如此，其資本規模和社會影響力依然會非常小。

然而，這種批判其實是低估了這些組織化活動項目的潛在危險性，只是未明子等人的實踐手法拙劣、效率低下，才導致這種實踐的危險性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們有必要先回到未明子這個人本身。

近一年來，未明子的「主義主義」專欄使他實現了出圈，且觀眾們逐漸兩極分化，不是變成他的狂熱粉絲，就是被他的個別觀點強烈刺激到而變成他的反對者。然而，無論是哪一方，都很少人能夠長期掌握他的基本意識形態主張──他們關注的往往都是其暴烈的情緒與一部分偏激的觀點。事實上，許多未明子一年前招致激烈反對的觀點，一年後就基本上無人問津（例如現在的許多觀眾可能都不知道未明子某些關於佛教道教的暴論）；有些與未明子產生交集的學者會認為未明子論述的涉及他們專業領域的學術觀點粗淺庸俗，但他們也往往不會去了解未明子更為重要的意識形態立場。

其實我個人對未明子的了解也不可能十分全面，不過可以確信的是，他的「主義主義」4 字頭就是他自己的核心立場。更重要的是，這種立場，無論是從哲學，或是從哲學以外的角度來看，都是極具危險的。要把握這一點，並不需要（也沒有人能做到）全面閱讀他在網路中留下的混亂龐雜的碎碎念。作為當代網路症候式環境的一員，他並不是這個環境中的某個特殊存在，比起他以及像他一樣的“網哲”群體（或者說網絡意見領袖）的種種看似“魔怔”的舉動，更為值得特殊關注乃至警惕的地方，是他們暴露的現實野心。

鑑於未明子等人擁有如此激進的哲學意識形態立場，其實踐活動背後擁有一些超出其一般批判者的深層次野心這件事是毫不意外的。實際上，未明子及其多數追隨者和模仿者，在組織工益食堂、幼托班等看似低效率、無革命性且規模影響極小的組織實踐活動時，已經部分透露了他們近乎異想天開的用意，即透過這些實踐活動聯絡組織一些勞工等低收入群體，在實踐活動中結成羈絆，就像古代社會養門客、死士一樣形成組織團體，直至逐漸擴大影響，積蓄人脈和財力，成為有一定地方影響力的勢力。姑妄言之，這種組織甚至可以立足於未來可能的亂世環境，成為陳友諒、張士誠般割據一方的地域勢力。

有必要說明的是，未明子等人並不是這種實踐形式的發起人，而只是模仿者。事實上，近年來在中國的東北、西南等地域已經出現了城市貧民間帶有互助性質的自助盒飯食堂，且由於經濟衰退、城市貧民增加，這種小規模且廉價的食堂逐漸在大型餐飲企業的壓力下擁有了一席之地。雖然這些食堂終究是要追求獲利的個人商業，但他們毫無疑問是未明子等人所組織的工益食堂的原型。這些城市貧民互助式的公益食堂、公益零售超市等互助活動沒有明確的政治目的，基本上只是貧富分化和經濟危機下城市貧民的自保活動。然而，這種貧民互助的公益組織其實一直被中共當局所隱隱警惕。

中共官方近二十年來一直保持著反對乃至打擊民間慈善的立場，輔以強力維護低效腐敗的官辦慈善機構（如多次爆出醜聞的紅十字會）的地位。當局一度視非官方慈善公益活動為潛在的「和平演變」危險來源，但那些由民間資本和外資發起的「非官方公益活動」最終因為各種原因（如私人資本發起的慈善活動往往成為金融集資乃至詐騙的手段）並未形成對中共的和平演變威脅，於是當局也放鬆了對非官方民間慈善的警覺性和維穩力度。畢竟在他們看來，底層貧民或中產階級與貧民之間的互助活動提供的那些“小恩小惠”，難道能夠動搖國家機器和宣傳工具歌頌的“脫貧攻堅”等“成就”嗎？

但是，近期來像廉價自助盒飯這種小規模的、底層互助式的公益活動也重新引起中共官方的警惕了，具體表現如近期官方媒體以食品安全等理由向東北地區流行的自助盒飯、街頭盒飯等廉價盒飯發難，又如國營社區食堂和供銷社下場參與競爭（在電商巨頭及大小一站式零售巨頭的市場衝擊下，受到行業壟斷打擊的小規模零售業也出現了從純盈利向盈利與底層互助兼顧的趨勢）。

因此，未明子等人的工益食堂計畫絕非如前文提及的那些庸俗批判所說的那般保守且無威脅，相反，它是一種極具威脅的、充滿野心的組織結社活動的初始階段。這種實踐雖然是危險的，但其發起者若想在未來潛在的混亂中取得一席之地，或至少發揮一個社會凝結核的作用，它又是必要的基礎。未明子等人不顧各種條件的不完備，如此快速緊張且情緒激動飽滿地開始這種實踐活動，可見是他們敏銳發覺了這種實踐的潛在威力。

更進一步說，這種實踐活動找到了中國的網路泛左翼社群乃至整個網路政治社群缺乏線下實踐活動來聯絡感情、建立組織的痛點，短時間內引起多地多人的回應及模仿，足見絕不可因其具體嘗試的不成熟、低效率而被視為無效且無威脅的組織活動。換言之，要從事有效且有威脅的組織活動，在可能的混亂時代形成社會凝結核乃至控制一方，未明子這種形式的組織實踐活動是可以在效仿的基礎上進一步優化的。

作者：槍水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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