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的太岁
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专门和朋友去了一趟寺庙。尽管对神之类的事物都嗤之以鼻,但我还是老实地跪在每个殿门前的青石板上磕了头,在烟火缭绕的香炉里上了香,绕着古老的佛塔转了3圈,恍惚又谨慎地数了罗汉。数罗汉之后的解签要30元,我没解,和朋友直接用手机查了。我的罗汉叫我不要被表面迷惑,轻信别人,更不要和人起冲突。我想,我连你都不是很信,应该也不会误信奸人。
最后,我和朋友停在了卖祈福用品的地方。几张大桌子铺满一大堆红底金字的丝绸纸条、各类首饰,相互以兄弟姐妹称呼着的义工阿姨们热情地推销着,像青蛙卷虫子一样,精准捕捉着我们迟疑又向往的目光。
其实我本来也是冲着它们来的。 2022年我过得已经够不顺了,失业、家庭矛盾、亲人病危、个人经济危机。这些烂事甚至都不是接踵而至,是一层层反复曡起来:今天家里这位和这位吵了明天这位还会和那位吵,今天简历已读不回明天说不定就被鸽了面试,今天欠了支付宝的钱明天还会接着欠……
于是,面对即将在半个月后到来的本命年,我严阵以待。我想说他爹的人生不能再他爹的往下烂了吧。我一边开始这片在红灿灿的海洋中挑选,一边听着阿姨那边水涨船高般的报价:一条细细的红绳15元,一个基础款的护身符20元,一条祈福丝带35元,一个plus版的护身符50元,供一盏邓120元起步。
批发价一条可能不到一分的价格,就因为看不见的“开光效应”翻了百十倍,我内心很愤怒,对佛祖的轻蔑和愤怒几乎要冲上云霄。最后在朋友的安抚下,我还是给自己买了一条红绳子,给亲人挂了一条祈求早日康复的红绸带。
之后的一周,我看见系在手腕上的红绳就忍不住生闷气。现在想来,也许气的是凭什么它如此金贵,那些地摊上和它一模一样的红绳,因为缺了名目,10元3条还滞销。
到了夏天的时候,就是2023年过去了一半的现在。病危的外婆撑过了年关,但是没能撑过春天,在五月结束了在人间的所有痛苦;我已经在新的工作中煎熬起来,每天上班真的像把自己当做肉饼,往平底锅上“啪”地一扔,一周、一月、两月在这面煎焦了就换一面的交替中过去。
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逝,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
不知道是月经到来还是抑郁发作的前兆,上周一我又陷入悲伤,拿出现状来咀嚼:去年失业留下的坑还没填完,国内糟糕的职场环境和思想氛围太折磨尊严,个人的写作也因为灵感停滞和自我攻击而没有进展,居住的小城市节奏很慢但也真的非常无聊、乏味、土气……
这些事情说严重也不算多严重,它们不像去年的那些烂事一样,直接一层一层打在脸上,想直截了当地闷死我。它们变成了脚下的潮水,在日常生活的沙滩上静静涌动而已,是我猛地惊醒,才发现它们已经来到了我的鼻尖。而现在除了瞎扑腾着别让自己真的淹死之外,没有其他出路。
17岁在大货车撞过来的最后一刻还是收回了脚,就能保证27岁的时候不去投湖吗?我的眼球一边涌出绝望,一边对着电脑荧幕识别工作信息。
回到家以后躺在床上,可以真正地哭了,但是已经流不出眼泪。我举出手去拿纸巾备用,看到手腕上的红绳子。
买我的几个月前,你也不是想平安地、无灾无难地活过这贫瘠的24岁吗?到现在太岁爷不是也没有特别为难过你吗?它好像在这么说。你从不带手饰,不是也被迫因为我的特殊功效,因为对生活还有盼望,所以慢慢习惯了我的存在,没骨气地忍受我吗?
有点道理,我说。
本命年他爹的不就是该去大干一场吗?你仗着我去大干一场不行吗?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苟且着缓缓就先苟且着缓缓,24岁的时候畏手畏脚,怎么给36岁交代?它指着我的悲伤骂道。
好吧,我说,我现在可以原谅你卖10元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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