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閘警告

去年夏天，或者再往前一年，圈妹的文章裡提到台南限電，我還曾半帶著驚訝的語氣，跟她說很難想像夏天晚上停電的話該怎麼過。我是個胖子，自來冬天怕冷，夏天更怕熱，沒有空調，是活不了的。

不久以前，租約到期，本想著換個房子，找個冬天偶爾能曬到太陽，夏天客廳裡能吹空調的地方。以前住的那間就是，冬天有太陽的日子，躺在沙發上，沐浴著陽光，人生便能跟著明亮。後來換的這間，跟那間一個房號。我們小區所有樓棟都是一個樣子，房子的戶型也是，於是我便認為這間跟那間的朝向也是一樣的。然而，天字一號房有時候真不在天字二號房隔壁，我本該知道的。等我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冬天來了，才意識到，這個房子的客廳方向，一年四季，都曬不到一點兒太陽。客廳裡沒有空調倒是早知道的，只是覺得可以克服。過去的這一年多，我大多數在家工作，夏天到來後，就不得不自我壓縮活動空間，搬進那個小小的臥室裡那個小小的書桌上。桌子太小，日常工作用到的分屏顯示器擺不下，導致我的工作效率也大大降低。

但是我用一個晚上看了一個房子，便決定放棄，湊合著過。因為房租漲太離譜，我住的這裡月租2200元，我看的一家符合我要求的房子，要價2600元，而我搬這裡前住的那一套，才1800塊。短短的兩年間，小區的房租實現了三級跳。我其實不是很懂，據說經濟很差，空置率很高，但房租卻漲個沒完。

總而言之，房子沒換成，以這個房東象徵性地漲價幾百塊（年付）收場。

但我今天本來想說的，是持續了很多天的高溫。可不是像徵性的高溫，是真的滾燙的那種。滾燙到電不夠用的程度，還是我遷居城市後的第一次。尤其這可是成都啊，你知道，四川水系豐富，是水電大省，每年保證自家大手大腳的開銷之外，還大量向外輸出。然而，這一波高溫，使得這個大戶人家一秒鐘變乞丐。原來防疫帶來的不確定性已經讓人心力交瘁，如今再加上“停電”危脅，可謂雪上加霜。

據說，現在成都的工業已經全面停擺了。商業，也岌岌可危。商場裡不准開空調，等同於歇業。很多辦公樓，也各種限電。這幾天，基至做核酸都不是熱門話題了，停電才是。人和人之間見面問的不再是“昨天做核酸沒？”，而是“你們哪裡停電沒？”。但核酸並沒有停止，它一直在那裡。我們小區在連續17天，到之後每兩天，再到後來剛消停了一周，又捲土重來。

那天晚上九點物業緊急通知，十點半開始核酸。有人嚇壞了，想問出個究竟。物業很官方，說大家不要緊張，防疫常態化，balabalabala……但你知道那是騙鬼的，誰家常態會是九點通知，十點半都要睡覺了才開始核酸？他們也知道他們是騙鬼的，他們基至知道你們知道他們是騙鬼的。 Anyway，這就是個人人騙鬼的時代。

後來通過民間交流得知，是三四公里外的某小區有個密切接觸者，該小區封控，方圓小區做核酸。方圓多少，當然就不是民間可以知道的了。我就想，倒是個生動的例子，假如我有孩子，要教孩子什麼是“蝴蝶效應”，就用這個。不止可以講“蝴蝶效應”，還可以講“寒蟬效應”。

又想起波米在講《寄生蟲》時說的，“富人回家只是為了吃碗麵，窮人的代價就是死個人。”

也是同一天晚上，公司老闆發在群裡一張截圖，是公司物業通知，第二天辦公室有可能拉閘限電。正趕上我一年難得一遇必須去公司的時候，心說：漂亮，一起來吧！

那天晚上的核酸我是沒做。跑步回來在電梯裡，一對情侶忘了取快遞，男生正要踏出去，女生說，等下要下來做核酸的嘛。另一鄰居跟孩子討論，等下回家是先洗澡，還是做完核酸回去再洗。我心想，我國人民平均覺悟確實是高，核酸積極性旁人難望其項背。

後來十一點多，有人在群裡說，很多小孩子那麼晚不睡覺，也來排隊，孩子們覺得那很好玩，想想心酸。有人附議。這樣一來，平均覺悟才被拉低了一點點。

幸運的是，第二天，公司也沒有拉閘。接連三天都沒有，只是停了公區空調。電梯裡幾十秒，能給你逼出一身汗。

昨天晚上七點，我終於完成了持續一周的高強度工作。下班本可以走環城路，沒有紅綠燈。但心情放鬆下來，想著看看許久未見的城市景觀，於是穿城而過。城市確實向我展現了不一樣的景觀，很多路旁的店鋪關張大吉，蕭條境況，堪比當年。當年是啥時候呢？好像是兩年前的暑假，同學來成都出差，陪他去學校憶舊，看到校門口很多店鋪在轉讓，學校東門門口，基至長了草。

小區底商，倒是在正常營業。然而由於高溫，擺在店外路邊的桌椅旁，日常熙熙攘攘，如今空無一人。我餓著肚子，成了串串店裡唯一的食客。平常是要坐室外呼吸新鮮空氣的，如今也只能選室內。室內開著空調，又覺得好浪費，不只是電，還有店家一家大小五口服務人員。這家店的冷鍋串串味道不錯，有的周末我會帶著父母來吃午餐。有時候傍晚和老媽散完步，也會坐在路邊吃個晚餐。推著輪椅來吃串串的人畢竟很少，我顯然給老闆留下了深刻印象，有時晚上跑完步經過店門口，他會向我點頭致意。

說起來好玩，有天傍晚，夕陽西下，漫天彩霞。我和老媽在附近走了一圈，回來說我們來吃串串吧，坐一坐，好舒服。老媽說，那好啊，正好我帶了錢，我請你吃。那次拍了張晚霞和我媽，發去社交APP，配文說：看，我媽請我吃串串。這篇得到很多點贊及評論，但有一個人最是讓我印象深刻，他說：你都多大了還讓你媽請你吃，你就不能請你媽吃點兒有營養的嗎？又有一次，差不多場景，我想起那個評論，就又po了個圖，配文：看，我媽又請我吃串串。沒想到的是，又收到一條評論，說：你媽都多大年紀了還要請你吃飯，不是應該你請你媽嗎？我翻到前面去核實，竟然不是同一個人，我就又發了一篇，說哈哈哈你看這兩個人，三觀太一致了，應該在一起。

今天，我終於稍微空閒下來。一周的忙碌讓我有點兒腰肌勞損，想去按摩，擔心按摩店停電歇業。猶豫良久還是決定一探究竟，關門了再回來就是。好在，按摩店營業正常。我問他們，你們有沒有接到停電通知？那位女師傅說，沒有，怎麼可能停電？我說外面很多店鋪都關了，商場裡也不讓開空調呢。她表示很驚訝。那家店裡來了一位新人，全盲。幫我按摩的師傅通過對講機聯絡同事的時候，她湊過來說，讓我摸一下對講機。摸完了說，沒多大嘛，像以前的小靈通，聲音還怪響的。

就在剛才，物業在群里通知，原定的24號小區停電，現在不停了。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我上周太忙，錯過了那個通知。昨晚在電梯裡聽見兩位老人議論，還心存僥倖，畢竟像我媽一樣的老年人，傳遞錯誤信息是大概率事件。但今天一早，被群裡的焦慮情緒感染，一直在想停電怎麼辦，要帶父母去哪裡避暑。好在，“保證民電”這句話，看來其碼在成都要比“測核酸為了保證人民生命安全”來得真實點。

身在大城市，有時候多少是種幸運。據說在一些小城市以及一些農村，每天停電很久，人們因為熱射病，正在死去。

也是在剛才，有人接著問：那今晚還做不做核酸呢？物業回答說，今晚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