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倫斯的朝日- 卡薩布蘭卡的夕陽(3)

津轻海峡
·
(修改過)
·
IPFS
·
走在佛羅倫斯的街道上,看著眼前的景色,念想但丁和令他終生朝思暮想的天使般女子貝雅特麗齊。

早晨,佛羅倫薩,寂靜的小巷,寂靜的酒館

日記寫了一陣,感覺寫得差不多了。沿著廣場邊的一條路信步走去。

邊走邊想,在文藝復興發源地的佛羅倫斯,大清早起來,跑到大街上寫日記,而且一寫就是老半天,大概也可以算是特立獨行了。

要是能發明一種讀心機就好了,把心裡(腦子裡)的想法自動轉換成文字,寫作的效率就可以提高10倍,100倍。但寫作變成零散的思緒、文字的垃圾的可能性也可以提高10倍、100倍。孔夫子所說的「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不但適用於實際生活,也完全適用於寫作。

在經典、古典、古雅的石頭路上漫步,慢步,沒追求速度。

三四寸見方的石塊排列成扇形的圖案,很好看。石塊路好看,但顯然鋪設和維護成本也高——要打好水泥底子,再一塊一塊地舖放石塊。

由此鋪好的路面每天不斷給過往的大大小小的汽車碾壓,幾百次,幾千次,上萬次地碾壓,路面會起凹凸,石塊會脫落。常常是脫落的石塊不能及時修補,只好用柏油細石子打補丁。

路邊又一家藥店,farmacia,還關著門。這裡的大街小巷藥局隨處可見。義大利人的醫藥需求特別強嗎?

一路行來,不見有什麼店鋪開門。大概時候還太早。但今天也是禮拜天。大概許多商店本來就不開門。

一家賣早餐的餐廳開了門。

從旁邊走過,好奇探頭觀望。一小伙子店員在櫃檯裡面一邊忙活,一邊側頭跟這邊用英語大聲說:Good morning。

這裡的當地人也大有可能跟過往的遊客用義大利文問好:Buongiorno。他們是根據什麼選擇使用什麼語言吶?隨機選擇?根據對方的相貌選擇?看對方不是義大利人就用英文?

很難說。在羅馬停留的最後一天,早上到住處對面的一個文具店轉悠,店員跟這邊打招呼,就是用意大利語,Buongiorno。

跟小伙子回應,走過。邊走邊想:這小伙子是哪裡來的?

意識到在這裡停留兩整天加半天,好像沒大看到當地的兒童。

義大利生育率在西方已開發國家當中名列下游。英文版維基百科說:佛羅倫斯的生育率更是低於義大利全國平均水平,人口平均年齡又明顯高於全國平均(全國平均42歲,佛羅倫斯49);佛羅倫斯領退休金的人佔當地人口將近26 %,但未成年人只是佔14%多一點。

也就是說,在老化的義大利,佛羅倫斯是一個超老化的城市。不工作且要領養老金的比例高,正在工作並可以給這座城市做財政貢獻的青壯年比例小,不知這城市的財政情況如何,但至少從表面看,顯然這城市管理得很好。

然而,即使管理不錯也不能無中生有變出人來。佛羅倫斯人口更替顯然難以為繼。這催生了文藝復興的名城、今日義大利的旅遊重鎮和工業重鎮要繼續維持運作必定有賴於持續大量吸收外來人口。

先前看到的倫敦歷史說,倫敦在建立清潔、可靠、便宜的飲用水輸送系統之前,每年死於疾病的人的人數大大超過新生兒的人數;早年的倫敦(如莎士比亞時代的倫敦)靠不斷吸引四周的鄉村移民來補充人口、維持人口成長。

一百多年、四百多年前的倫敦靠吸收周圍的農村人,現在靠吸收其他國家的人。佛羅倫斯情況彷彿舊日的倫敦,不知在多大程度上彷彿今日的倫敦。城市人口全靠外來人口維持、靠外來人口獲得成長過去是、現在也是世界各國的普遍現象。

大城市的人口要依賴外來人口獲得維持和成長,這一人口學規律居然可以不受技術進步的影響。

這裡在街上鴿子不是很多。羅馬和佛羅倫薩建築物上到處都裝了阻止鴿子降落或聚集的細鐵刺或細網。鴿子糞便污染的問題大大減輕。

從大路轉入一條小巷。小巷兩邊是居民樓,不知通往哪裡,不知是不是死胡同。自信記得住處的大概方位,不致於走迷了路。自信即使走迷路,也不至於走丟,或走到一個很遠的地方需要很多時間才能返回以至於耽誤了趕火車。

走陌生的路令人興奮,不確定性令人感到刺激。這大概是旅遊最吸引人的之處。

小巷兩邊都是居民樓。臨街的門是多家共用。有的門普普通通,有的門有精美的木雕。義大利人,尤其是佛羅倫斯人喜歡木雕。木雕手藝,石雕手藝在這個國家,這個城市仍是香火旺盛。這種手藝在可見的將來大概還是難以給機械取代。

今天的佛羅倫斯還是但丁、達文西、米開朗基羅、馬基雅維利的佛羅倫斯。城市面積可能擴大,城中建築可能更密集,但當年的中心地段主要建築物和道路還在,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裡的人由此得以有一種不由分說的文化底氣,歷史底氣,傳統底氣。

小巷小街基本上都整齊、清淨,古色古香,看起來賞心悅目。一條條小街,一棟棟樓房可能有幾百年、上千年的歷史。今天但丁要是回來,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在一條小街上駐足,欣賞寂靜無人的小街。潔淨的石板路,兩邊是一棟挨一棟的三層民居樓房,每一層天花板都高。

一棟樓房,明黃的牆壁,臨街的一個窗戶上掛滿花盆,花盆裡的矮牽牛、杜鵑葉子綠得發暗,顯然施用了足夠的氮肥,開出明媚的紅、白、粉紅色的花。花下兩個相同的豎起掛的牌子,一尺寬三尺長,上面是一個酒杯圖案,下面是文字是osteria BELLE DONNE(美女酒館)。

想像不出這麼寂靜的小街,前後左右都是民居,這樣的酒館做的是什麼人的生意。

看著小街通往不遠處的一個丁字路口,懸想當年令但丁心馳神往、被他視為天使、一輩子都念念不忘的女子貝雅特麗齊在邁著輕捷地步子從那裡走過,一閃而過。

據說但丁最初見到貝雅特麗齊是時候,兩人都是9歲。不能想像9歲的但丁是什麼樣子,但似乎很容易想出貝雅特麗齊的樣子——身材窈窕,苗條,長發,步履輕捷,步伐彈性十足,像小山羊,小鹿。

但丁成年之後又在路上,在維奇奧橋(老橋)的橋頭遇見貝雅特麗齊。她的美令他說不出話來。貝雅特麗齊出嫁不久後就過世了,得年僅25歲。但丁終生對她思念不已,把她寫進詩作《新生》和《神曲》中,使她獲得了永生。

抵達佛羅倫斯之後接著就去了老橋。那裡是全世界旅遊者的打卡地,遊客熙熙攘攘,橋頭橋上面向遊客的店鋪鱗次櫛比,主要是首飾店,銀器店,工藝品店。高檔商店,高檔工藝品。

佛羅倫斯,藝術之城,設計精巧加精雕細鑿是它的拿手好戲。看著那麼精緻精美的各種小鳥小動物工藝品,好可愛,但不見標價,也不敢打聽價格。能擺進這裡的商店櫥窗的都得是精品。

不能想像但丁看到他熟悉並有美好記憶的老橋變成今天的樣子會想什麼,說什麼。據說當年但丁對他眼中的追求物質主義的佛羅倫斯很不以為然。

對故鄉佛羅倫斯,他又愛又恨。愛得深,恨得也深,恨到死。他在那裡被政治操控的法庭宣判犯有貪污腐敗罪並被流放,然後再判死罪,後來佛羅倫薩當局換了一撥人,說是他只要認罪並繳納罰款,就可以返回佛羅倫薩。但丁拒絕自辱,拒絕返回,聲言不返回佛羅倫斯不耽擱他親近真理。

但丁寫他的第一本詩集《新生》和他的代表作/主要作品《神曲》用的不是當時受過正規教育的文人通用的官方語言拉丁語,而是佛羅倫薩當地人民的語言。但丁的這些作品為後來的義大利語奠定了基礎。

在但丁的啟發下,英國、法國、德國等國家的文人紛紛使用自己的民族語言從事本民族的大眾喜聞樂見的文學創作,使英語、法語、德語等當年被認為不上檔次的地方土語登堂入室,最終獲得了跟拉丁語分庭抗禮並最終取而代之的地位。

義大利語的興起則擠佔並最終消除了在如今的義大利國土上先前存在的許多其他地方語言。但丁要是知道這樣的結局會說什麼了?不知道。

他很愛自己的母語。他也應該知道其他人也愛自己的母語。知道了之後他會有什麼想法和做法就難說了。

走上一條比較大的街。街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並排放置的分類垃圾箱。不同的箱體上有英文和義大利文,圖文並茂地標示垃圾箱是接納什麼的(家庭雜物垃圾,可回收的塑膠/玻璃,紙板包裝材料)。但垃圾分類顯然對義大利人,對佛羅倫斯人(以及對全世界除了日本人和瑞典人之外的各國人)還是過於複雜,過於令人困惑。

看著被塞得滿滿的分類垃圾箱,對垃圾的分類和處理不敢有信心。

再轉上一條大路。前天剛來時走過的大路,還有清楚的記憶,絕對不存在迷路的問題。所謂的大路也不過是可以兩輛公車小心錯身而過的路。

沿著大路返回新聖母瑪麗亞教堂廣場。接近廣場時,路兩邊的房子都變成了一看就是面向旅遊者的商店和餐廳門面。

白天,佛羅倫斯一條遊客熙攘的街道


CC BY-NC-ND 4.0 授權

喜歡我的作品嗎?別忘了給予支持與讚賞,讓我知道在創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續這份熱忱!

津轻海峡喜歡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 來自作者
  • 相關推薦

梦中的巴黎(3):走街交谈·观景遐想

思考马特市垃圾化问题

梦中的巴黎(2):进入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