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次,我還會來澳洲打工度假嗎?

Desert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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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這個簽證,又沒有身份,我只能不停地做辛苦的體力活。寫到這裡,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我試著讓自己學會「能屈能伸」的能力,為了未來努力賺錢。但真的進入這些工作場景,我又是不情願的。我活著,但如同死了──生不如死,這就是移民世代的普遍困境。

2023年6月,我來到了澳洲,開啟了第一年的澳洲打工度假。


在南澳林肯港,我勤奮懇懇工作了九個月,成功地續了二、三簽。但由於申請三簽在國內,導致二簽被覆蓋,倒楣的我在澳洲只剩下了最後一年。如今已經入境快兩個月,我在澳洲的時間,只剩了十個月──打工度假,即將結束。

在我原來的計畫中,我打算續了二簽就讀社工碩士。但在我回國休息期間,學簽政策變得嚴格,再加上沒考到PTE7炸,我的返校計畫被迫擱置。在焦頭爛額的狀態下,我在國內錯誤申請了三簽,浪費了1000多刀,也失去了二簽整整一年。

體力活的痛苦,以及所做的錯誤決策,讓我常常覺得自己「不該活著」。我厭惡總是做錯事的自己,也憎恨沒有能力改變現狀的自己。負面情緒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膽小如鼠的我也不敢向身邊人訴苦,怕會引來更多指責與謾罵。我很害怕。

如今,我沒有任何退路了,畢竟只有最後十個月。在這篇文章,我會對整個打工度假做總結,並回應一個核心問題:如果人生重來一次,我還會來澳洲打工度假嗎?

一、辦公室與體力活,選哪一種?


我當初選擇來澳洲,很大的因素是想體驗體力活的工作。

當寫作者多年,我一直居家工作,平常只跟著採訪對象和編輯來往。但疫情過後,由於新媒體環境不好,約稿機會越來越少,我被迫選擇新賽道。所以來澳洲做體力活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無可奈何──因為我必須要生存。

我對於體力活的感知不強。一個名牌大學的朋友,之前找不到工作,後來在廈門嘗試去餐飲店上班。我能夠從她的臉上看到清晰的「累」,很強烈的疲憊感,因為體力活確實很辛苦。但當時的我,覺得澳洲體力活薪水高,又考慮自己處於新移民的情況,所以必須忍耐。

我來到南澳偏遠地區之後,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以清潔為例,我就打掃過飯店,也洗過車,還有工廠內清潔等等。我似乎在這個領域,有了很多經驗。但這些經驗是可替代的,我沒辦法真的從清潔這件事得到什麼成就感。這便是我學到的第一堂課——

可替代性,並且是重複性的工作,可以讓人謀生,但沒有價值感。因為你的崗位,永遠都有人比你做得更好、更快。而且,晉升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所以,體力活雖然薪水很高,但非常受限。對於我這種身體素質不是很強,又帶著「理想主義」的人而言,並不是最優選。



此外,體力活的工作環境,也意味著接觸的人群素質不是很高。我在偏遠地區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高中就直接出來工作。他們的生活或說眼界,也就侷限在這個小鎮的瑣事。如果一個外來的人,尤其是我這種背包客,對他們來說就是可以揶揄的對象。

在我工作過的工廠中,同事之間若存在小小的摩擦,都會在狹窄的環境下被突然放大。大家並不會重視工作環境中的專業態度,而是聚焦到一個個體身上:這個人是從什麼國家來的,其長相和身材怎麼樣,會不會影響到我的利益──利益,成為了一個主要考慮

除了利益之外,我發現自己無法適應小團體的工作環境。在我之前的工廠中,小團體現像是很明顯的,一群人會集體講非英語的語言,讓我不知所措。這種感覺很微妙,儘管大家都是工友,但大部分人在講一種我不熟悉的語言時,我很清楚自己被排外了。對方不是不友好,只是透過語言把你從社交中拒於門外了。我覺得很失落──原來,我不是自己人。

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體力活我當然能做,但不是我想要的。花了九個月,我才明白這個道理。由於在澳洲的工作非常不穩定,又因為體力活的麻木,我考慮到找下一份工作的困難時,下一步的抉擇變得非常遲疑。最後,一日又一日,我始終沒有選擇早點離開。

在這個決策的過程中,我曾經進入過辦公室的環境。我也意識到辦公室更像是起點或跳板:因為我的未來是在城市生活而不是偏遠地區;我的工作需要是使用電腦,而不是我的雙手與雙腳。回到辦公室,其實針對我本人這個情況的最優解。

最後,我在糧食廠的辦公室做了六個月,拿到了推薦信後,在臨走那天上完了最後一天班。我想,我是不捨得的,因為這可能是我在整個澳洲打工度假拿到最多的工資,也是最不辛苦的工作。但為了未來,我一定要離開。這只是讓我適應澳洲社會的一個起點

二、回到城市,會變好嗎?


如果在偏遠地區受挫,回到墨爾本的我,在找工作會不會變得順利很多?

事實上,困難並沒有因地域而消失。我在寫這篇文章的當下,已經連續幾週處於頻繁面試的狀態,身心俱疲。我非常需要透過寫作與記錄作為出口,怕日後自己不記得這種無法用文字表達的苦澀。


在墨爾本,由於留學生、背包客以及當地人眾多,就業市場的需要變得更加明確,大部分職位都以Pr/Citizen作為前提。除非你有身份,否則所有涉及辦公室的工作,都不會考慮你——因為你沒有長期工簽,你可能隨時離開。但公司不想花時間和精力培養一個隨時會走的人。

儘管我保證自己會留在墨爾本一年,並且已經沒有任何續約要求時,但大部分公司都會直接已讀不回我的工作申請。印像中很深刻的是,有一個經理跟我說,她願意馬上給我工作,但由於我沒有身份,她做不出這個決定。這樣的對話,在我後來應徵時出現過無數次。我不是沒有能力,而是缺了身份。

後來,我也確實獲得了一個在華人公司辦公室的工作。但公司是在悉尼,考慮到生活成本高,又想到這是一個全男+非常內捲(No work-life balance)的公司,我最後婉拒了。這時候,我意識到自己的需求:儘管我很想進入辦公室,但進入一個不舒服的工作環境,我還是做不到。

我最後選擇了海投在墨爾本的工廠和清潔工的工作。如果我的未來是在墨爾本讀書,在無法找到自己想去的辦公室的前提,只能作體力活了,起碼我可以存下更多的錢,並繼續等新的學校offer下來。我的野心,讓我處於「既要又要還要」的狀態中,更加堅定了回校園的決心。

我必須透過回學校,獲得本地學歷以及實習經驗,才能踏上獲得Pr的路。只有透過這種最昂貴的方式,我才能在就業市場中有更大的選擇權。那麼,為了更好的未來,我必須要忍,必須有足夠的耐心。就算是繼續做體力活,我都要堅持下去。

此外,我也注意到了一些在墨爾本正在招募的公益機構,包括反家暴或婦女權益等機構。在看到這些工作訊息的時候,我內心的渴望又出現了──我不想忘記過去的我是誰,哪怕當下的我只是一個每天洗擦的工人。

不可否認,我熱愛過去學習和工作多年的性別以及殘障領域。來到澳洲的一個目的,就是希望可以提升這些領域的知識,尤其是擴展我過去認知的深度和廣度。可惜的是,在找工作這件事上,我非常不順,只能以一個個體(一般人)的狀態去進行社會觀察。

如今,回澳已經一個月多的我,工作依然顆粒無收,只是把PTE考過了7炸,提交了新的學校申請。我想,接下來應該繼續面試,直到生活完全穩定下來。我當然是不安的,但經歷過偏遠地區的各種狀況,我反而平靜了許多。


工作一定會找到,麵包也會有的。

三、人生重來,我會來澳洲打工嗎?


在澳洲打工的這一年多,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這個簽證值不值得呢?

我很難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甚至,我的態度是偏向消極的。一方面,如果我不來澳洲生活,我可能對白人世界還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這裡是歸屬。但正因為來了之後,去魅了,我才更了解我想要什麼。

但另一方面,透過這個簽證來澳洲,卻是讓我過早知道了西方社會的殘酷,把我所有的期待和熱情都消耗殆盡,甚至讓我不再留戀這個地方。倘若我是透過學簽來這裡,在校園可以過渡,又或者學簽沒有在我來的當下突然變嚴,我可能還會覺得有一線生機。


但如今,我處於大片迷霧之中。由於澳洲不斷更新的政策,學校不處理我這個簽證的學生,必須讓我回國。但是回國等多久,又是一個未知數。就算回國了,學校不一定可以成功給我uncon offer。那麼拿到offer,學簽能不能拿到又是無法判斷的事情。

拿著這個簽證,又沒有身份,我只能不停地做辛苦的體力活。寫到這裡,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我試著讓自己學會「能屈能伸」的能力,為了未來努力賺錢。但真的進入這些工作場景,我又是不情願的。我活著,但如同死了──生不如死,這就是移民世代的普遍困境。

我會繼續努力嗎?我會。因為距離簽證到期還有十個月,即使是收到學校的拒信,我也想等到完全沒有辦法時才徹底放棄。同時,我也會準備雅思,申請紐西蘭的社工碩士。我這個人,可能沒有什麼特別優秀的特質。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也就是「犟」,直到撞到南牆才會回頭。

這篇,便是我對於澳洲偏遠地區續簽,以及這個簽證反思的最後一篇文章。之後,我會聚焦在城市生活,寫我在墨爾本的喜怒哀樂。我很清楚,我現在的書寫,不只記錄自己的故事,也是告別澳洲的進行時。如果離開是我的宿命,起碼我曾經來過。

出國已經一年多,我分享的負能量多過於好消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出了問題」,還是該怎麼改變自己,才能把生活過好。在焦慮與糾結中,我的二十七歲,就這麼糊里糊塗地到來了。

祝我二十七歲生日快樂,希望這不是我在澳洲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約稿合作:

在澳洲一年多後,我發現迫切需要寫作。比起繁重的體力活,寫作是我最擅長的事情,在記錄和反思的過程中也能療癒自己。如果有需要產出性別、殘障、影評、商業軟文等文章,非常歡迎來聯絡我進行合作;我也可以做線上編輯,進行修改和創作文章。

另外,如果有任何媒體機構或出版機構,對我的故事有興趣,請一定要聯絡我。我很想出書,出一本屬於自己的書。只有回歸中文寫作時,我才是我自己。

CC BY-NC-ND 4.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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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sert RoseInstagram: tracy_6357 Email: xicui915@gmail.com 在一个新的土壤重新生长,可能吗?我决定记录下自己的故事,怕日后不记得细节。我希望有人会记得——我是无数个她她她她她中的其中一个。我为自己写,为无数个与我有相似的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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