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第三波台湾文学大爆炸的召唤术——杨凯麟、潘怡帆、庄瑞琳谈《字母会》
➤一切的开始,是《偶然与巧合》
字母会如何遇见《短篇小说》?戴着渔夫帽的杨凯麟表示,一开始是他们与印刻出版洽谈字母会计画,对方非常感兴趣,愿意合作。后来,碰巧《短篇小说》转到印刻手上,于是,字母会就附身也似地借用了《短篇小说》的形体,开始连载。杨凯麟露出带点神秘气味的笑容,「其实就是一个机缘。」
我追问庄瑞琳,卫城出版又如何与《字母会》产生连结?眼底金光闪闪的庄瑞琳想了一想,「偶然。」具体而言,是怎么样的偶然?卫城成立6年来,出版非文学、人文社科的书籍较多,面对台湾社会的巨大变化,庄瑞琳特别有感,「我以为眼下台湾的许多困境,都跟文艺精神的衰弱有关。」
2016年庄瑞琳出版了诗集《神秘的季节》,自陈对文学念念不忘,也因此认真地想要重新规划卫城这个品牌跟文学的关系。恰好此时,字母会成员胡淑雯主动联系。庄瑞琳说:「瞬间,有一种心想成真的感觉。」
那么,评论者又如何转进字母会计画?纯哲学出身的潘怡帆,一直保持自然高雅的微笑。她博士时期做的是哲学与文学的跨域研究,主要探讨文学如何介入哲学,潘怡帆说:「哲学与文学的语言是相通的,但哲学是解决问题的思考,需要一致的沟通管道。可是,文学却专门处理各种意外状况,以及分歧的可能。」
当代人的生活愈来愈单一化,说话语气总是近似,走进书店多半也被「可以普遍被看懂的作品」所围绕,潘怡帆认为,文学是没有其他可能性的社会的出路,让世界不会过度统一,拥有分歧的自由与美丽。
她讲到和字母会成员相处的经验,「有一种哭泣杀神的感觉啊。」小说家笔下涉及的,大多是残酷暴乱的世界状态,但他们的人又都很友善。潘怡帆表示把小说读进去以后,会发现小说家的心是温柔的,想要让世界有所改变。
她以时尚的概念比拟字母会的写作:「像Fashion show舞台上出现的衣物,根本不会在市面上买得到。重点不在于卖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比较是一种概念,一种可能性的展现。」
➤文学作家的生存实境秀
字母会与现在台湾文学的区别呢?杨凯麟好整以暇地说明,首先是大部分人以为文学就是文学史,也就是谈文学时,讲的都是文学的过去,一概只能背转身去读50年前的作品,例如1970年代白先勇的台北、1940年代张爱玲的上海。
「但是,什么是文学的现在?文学活生生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杨凯麟提出根本疑惑。而字母会是一批以文学作为志业、非常穷困的优异作家,生来就是想写文学,一辈子要做文学。他们就是现在的文学,有能力让文学重新成为活体。
杨凯麟说:「字母会就是文学作家的生存实境秀或扩增实境——一群人被丢到极限环境、密闭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求生意志。」他们就像《神鬼认证》的杰森.包恩,必须设法在四面八方的围杀情势里活下来。他们是被遗弃、失忆的人,而唯一的技艺就是写小说——写小说就是他们的生存能力。
虽然杨凯麟觉得举麦特.戴蒙饰演的角色不是太好,但也不是不贴切。毕竟,麦特.戴蒙同时还因为《抢救雷恩大兵》、《星际效应》、《绝地救援》等电影,坐拥另一个封号:「世界上最欠『救』的男人」。认真说起来,陷入绝地的文学,不也很需要有人推上一把?
杨凯麟接着话说从头,认为在光复以后,台湾文学与西方有两次重要的大碰撞。其一是现代主义,1970年代白先勇、王文兴等人产生了很大的震撼与革新。其二则是1990年代,来到后现代的冲击,如张大春、朱天文、林耀德等,都展开各种后设形式、结构翻新的小说实验,使得台湾文学有飞跃性的进展。杨凯麟将之比拟为拉美文学大爆炸:「这是台湾文学的大爆炸。」
20年过去了,杨凯麟以为应该是时候迎接第3次小说创作与思想之间的碰撞。 20世纪下半叶的法国思想浪潮,是第3次人类思想的大爆炸,「当代哲学的概念是重新打开,就像卡夫卡说的,每一本书都该是劈开脑袋的冰斧。」
他想要藉由26个字母所展演的26种哲学概念,与小说结合,布置精巧的机关,有各式各样的陷阱、地雷与不可能性,让小说职人去进行不可能任务,在绝对密室的情况下,仍能打开逃命的路。 「这样的小说将具有启发性,不止是产品。不是像坐了一次云霄飞车,什么都没有变化,而是读了以后会让人截然不同,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杨凯麟讲述。
他相信,现在还在读的经典小说,必然有思想性,并不只是单纯地讲故事。他的语气又坚定又温和,「而唯有对世界拥有新观点,表述我们和世界的崭新关系,才能让文学成为诱惑的场所。而小说也才能使人进入陌异的状态,脑袋被彻底劈开,最终开启重新认识世界的可能。」
➤出版社必须用实验精神,戮力回应作者
在出版的角度来看,字母会的魅力为何?在庄瑞琳的理解,历史上本来就有不少作家做过词典式的创作,比如福娄拜、米兰.昆德拉等。我想得到的,最近还有郭小橹、韩少功,又或美国字母天后苏.葛拉芙顿的字母推理小说。不过,在根据同一小说题目写出多样性歧义的文学社群这一点上,字母会显然是独特的创举。
而她尤其关心的是,像字母会这样一个持续5年的文学社群,究竟有何意义?对她来说,当一群创作者聚集起来,不止是作品有魅力,而是参与的每个环节都充满实验的可能。庄瑞琳讲:「不是把他们写好的东西印好出版就好了,而是出版社必须在每一个环节,用实验的精神戮力回应这个社群。」
庄瑞琳以「致命的吸引力」来形容字母会。因为他们让她不止是单纯的出版者,而是势必要用创造的角度去制作《字母会》书籍。她得去挖掘、回顾、理解字母会5年以来的意义,不仅是作品而已,还有创作者们各自的文学生命,将之统统收入这一次的出版行动。因之,在每一本字母书以外,她还设计了字母特刊、书店策展等等活动。
大学时也活在后现代大爆炸的庄瑞琳,想着有没有可能过了中年,可以再一次现场目击另一次文学大爆炸?这无疑成为她和卫城出版参与字母会出版计画的最大动力。当她问着「文学究竟还能够问人生、时代和世界什么?我们还能透过文学发问和寻找吗?」时,仿佛带着强大的光之气场。
➤《明日边界》般死而后生、再死再生的文学
潘怡帆如何看待字母会的价值,评论怎么样跟着小说一起移动?她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文学之所以吸引我,就在于它是没有终极的、永恒的重启。」
她提到一位法国思想家的概念,说有两种文学:一种是没办法读的烂作,但人们读很多;另一种则是读不懂的杰作。可是真正好的东西,从来不会一看就懂,那比较是你读这一次好像懂了一点,下一次再读又多了一点点,但始终不完全,没有捉住完整的样貌。
「文学杰作总是会迫使你思考,迫使你进入作家创造的世界。」于是,于是人们会一而再地重读。她相信:「作品会不断地变幻,且永远处在重新开启的状态,不可能终止。这就是文学的核心价值。」
此外,作为评论者,她以为「文学评论不是为了揭穿作品的谜底,不是为了摧毁,而是让作品的创造力往前重新推进。」换言之,评论的本身也是一种创作,一种在作品里的再创作。
同样的,卫城出版所推出的字母特刊,也是使创作重新流动的作法,使得字母书回复到神奇的活体状态。她极具信心地说:「那是让字母会重新再活一次。」这跟汤姆.克鲁斯的《明日边界》不也很相像吗?
是的,一次,再来一次,不断地再活一次,接近永恒。
➤文学的未来,来了
眼前,杨凯麟、潘怡帆,和卫城出版庄瑞琳,就像美漫英雄背后的神盾局人员,他们来自不同领域,但同样对文学有所信仰,都有职人的尊严。他们在幕后用尽心力,想要引爆文学,想要将字母会小说家们推到最极限,想要打造可能性的文学运动,想要重现开始的开始,想要逼近未来。
《字母会》的第一本A是未来,最后一本Z则是零。从未来到零,从零开始,这个排序不就直接指涉了文学的重启意义吗?是的,文学的未来来了,就是现在。 ●(原文于2017-09-13首度刊于OPENBOOK官网)
拍摄场地提供:树乐集Treellage Life Cafe
字母会AF(套书)
作者:胡淑雯、陈雪、童伟格、黄崇凯、黄锦树、骆以军、颜忠贤/着,杨凯麟/策画,潘怡帆/评论出版:卫城出版
字母LETTER:骆以军专辑<br class="smart">作者:卫城出版编辑部/策画
出版:卫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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