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为何物
文| 猪文
2019年11月11日
香港警察企圖從二號橋攻入中大,兩天向山城發射了超過一千枚催淚彈,發生了「中大包圍戰」。更加慘烈的「理大包圍戰」隨後爆發。理大被警方圍堵多日,大學內的示威者嘗試以游繩、地下渠等不同方式逃生。校外亦有大批抗爭者一連幾日嘗試撕破警方的包圍網,迎救被圍困於理大的人。油尖旺等地都發生激烈衝突,硝煙處處。
在中大二桥走大约十分钟,于崇基学院有一个叫未圆湖的地方,寓意仍未达圆满之境,劝导人自强不息,与院训「止于至善」互相呼应。圆满至善不可致,但人仍应努力迈向这个不能到达的目的地。
大学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在上个年代里,一张大学沙纸就是天之骄子的象征。进得了大学,代表你日后衣食无忧。到了这个年代,虽然大学沙纸不断「贬值」,但芸芸学子在公开试拼个你死我活,依旧是为了那张进入社会的门券。大学就像社会前的一度闸门,进不了这度门的人,就会被社会淘汰。
大学除了这一面之外,它也像独立于社会之外,高耸入云的一座象牙塔。有别于社会里的丛林法则,这座象牙塔只听命于一种价值:真理。有几分证据,便说几分说话。
从实用的角度看,大学里最传统的学系,都是无甚价值的。哲学、历史、数学、自然科学。这些学系教的东西,都很难直接在日后的工作里应用到,但一所大学失去了这些学系,又跟一所职业训练所有什么差别呢?似乎,这些学系才能真正代表大学的价值与精神。人类除了实用的要求之外,还会对纯粹的真与知识,有所追求。
因此,大学常言要保持政治中立,远离一切社会政治纷争,专心追寻真理,但究竟什么是政治中立呢?政治中立绝不等于政治冷感、不问世事。政治中立的真正意思应该是指大学里对各种议题、理论与意识形态的讨论不应受到政治权力的干预,学校不应预设某种既定的政治立场以收窄学术讨论的空间。例如,限定学校里只能灌输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而不容许人们批判与反思这种意识形态的利弊,这便是真真正正政治的魔手伸进校园。
所以,政治中立作为一种教育理念,只是维持开放的讨论空间、保卫学术自由的一种手段,若然政治中立沦为一种噤声的借口,实在是本末倒置的。说到底,政治中立原则,是要防范政治权力的魔手,伸进校园干扰人们求真,而非防止人以真相介入政治。在校园里讨论政治,表达政见,当然没有违反政治中立原则,甚至,这也是求真的表现。
大学看似离地,但它这种对求真的坚持、只讲道理说实话的态度本身,便是对任何权力的最大挑衅。权力之为权力,正正在于它不问对错、只问强弱。它希望以力量使人卑躬屈膝,而非因为它本身具有任何正当性。从这个角度看,大学这个场所,既代表了一种人类纯粹的追求,亦是社会里一座理性的桥头堡,守住了是非对错。这便是大学的神圣之处。若果连这个场所都被攻陷的话,社会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讲真话吗?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句说话刻在国学大师王国维的纪念碑上,由中国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所写。后来,陈寅恪自己的墓碑,也刻上了这句话。短短十个字,概括教育最重要的目标。大学不是一个提供社会入门券的地方,甚至也不是一所贩卖知识的商店。它要培养的不是天之骄子,也不是满肚墨水的人。最重要的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让每个人在思想上自由与独立,建立自己对人生、社会和世界的一套想法。
理想归理想,要在现实里守卫这座象牙塔,极其艰难。可敬的学生已经为此付出了汗水、鲜血和自由。但这座摇摇欲坠的象牙塔还能支撑多久?它还能在香港社会屹立吗?
新亚书院创校人钱穆在《新亚遗铎》里曾经写过这番话:
「任何一理想,无不在其内心藏有忧,在其外境遇有困难的,否则便不是理想。当知忧与困也即是人生的本质。你若怕有忧,你若怕遇困,你会不懂得什么是理想。理想正是面对着忧和困而来。
理想便正要在忧与困里打开一出路。你懂得面对自己的忧与困,你便会产生你自己个人的理想。你懂得面对社会大众的忧与困,你便会产生对社会大众的理想。你懂得面对国家民族以至世界人类的忧与困,你便会产生对国家民族以至世界人类的理想。
在面对此种种忧与困中有学问,在面对此种种忧与困中有智识,因而有理想,因而有事业。深言之,这才因而有人生呀!
不知此种种忧与困,试问那里来学问,那里来知识,那里来理想?深言之,这又那是人生呢? 」
对啊,这就是人生的本质。若果理想垂手可得的话,又有什么好追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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