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究極困惑與自我認同

刘智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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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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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極疑惑與生老病死一樣,都是生命的困擾; 只是究極疑惑能使人出離於對生老病死的注意,也能引導人走向對這些困擾的解脫。

“世界與我自身到底是什麼?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怎麼回事? ”

究極疑惑與生老病死一樣,都是生命的困擾; 只是究極疑惑能使人出離於對生老病死的注意,也能引導人走向對這些困擾的解脫。

當然,生老病死的切膚之痛也能帶人走出去,究極疑惑是充分不必要的。

注意,這裡說的“解脫”不是靈性尋求者說的某個一蹴而就的神奇境界,而只是一般意義的不再困擾而已。我已不覺得那個據說作為終極境界的“解脫”有什麼提及的必要了。

認同,就是認作是什麼。

譬如我做了一個行為,然後把行為認作是我做的,或認作是他者做的,或認作是他者(比如慾望、習慣、社會文化)驅使我做的,或認作是世界做的,與我無關——這些都是認同。譬如把現象認作是實在的世界,或把現象認作是我或我的,或認作我在其之內,或其在我之內,或我在其之外,或整個現像只是幻覺或夢......這些也都是認同。

同樣的,認為世上有我,或認為世上無我,這都是認同。關鍵不在於認為世界是空或認為並沒有我,那隻是落入反面的認同,關鍵在於擺脫“認為”。 “空”與“無我”不能濫提,雖然道理如此,但不去了解自己舊有的情思、習慣,以“色即是空”敷衍自己,就只淪為自欺欺人的機靈。所有的規定性,甚至對無的規定性,從常識到理性,善惡的判斷,都是認同。當沒有這些認同,才能體驗寧靜。

而自我認同,也即先認為有一個“我”,並把什麼認作是我,及關於我(我擁有的、擁有我的、與我聯繫的、我所處的......)——是最切乎造就認同的這套系統的,是離它最近的一個認同,因為它開始拿“認同”這套將錯就錯的錯覺機制來認同自己了。也因此,自我認同與我們關係最密切,也困擾我們最深,從它入手來擺脫認同是很好的。如果能不去自我認同,那麼“開悟”與否就無關緊要,至少生命的大半困擾都消失了。

佛陀在巴利三藏中一遍遍重複做的,就是打消提問者的認同。相應部裡的佛陀並不直接提及無我,也甚少談及空,也不把它們當作概念提出,只是說不要把這個認作我,不要把那個認作我,不要認為行為是我做的,也不要認為是世界做的,卻不提該怎麼認同,不提既然這些都不是我,那什麼是我或有沒有我,不提行為究竟出自誰,不提該把這一切看作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佛陀就笑而不語了——這真是深秘微妙、圓融而爐火純青的,也是多麼容易被錯過的。往前再踏一步,多說一句,就已然有所認同了。


康德說:自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掌握自己。

故而自由其實不能由社會條件創造與給予,只能由個人給予自己。


當認為自己有意志,看自然時,就會看出命運,因為命運是異於自己意志的另層秩序;當不認為自己有意志,也就不會將異於自己意志的發生歸結起來對象化為“命運”。既沒有意志,也沒有命運——但它們不是虛無,只是從不同角度對發生中的部分的對象化。


在原始的宗教精神中,“忍受”這重要的話題並非是屈服、順從的象徵,卻恰恰是克服的象徵——忍受正是為了克服。它不是懦弱,卻通往強大。在慾望、趨勢來臨時,忍受住折磨而不順服於它,於是在它消褪後得到精神的力量——下次那慾望或趨勢到來時就會弱一些,而我對它的克服、對自己的掌握就會強一些。這是通往自由之路。康德說:“自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掌握自己。”這是宗教與精神訓練之中“忍受”的本來目的。但後來,它被抹上了道德的迷彩,穿上一層層馴順、狡黠的外衣,懦弱者與投機者靠著“忍受”來保持痛苦而暫時的緘默,但他們在“忍受”時已順服了降臨於身的全部恐懼與貪婪,於是“忍受”從通往自由變為通往奴役。


出家是衝動,也是決絕。衝動是勇毅,但也何嘗不是逃避與怯懦。一般的勇毅總是帶著怯懦,但這未嚐一無是處。生命中的大事只有憑衝動能踏出去,深思熟慮是導向一事無成的。瞻前顧後是維繫生命的智慧,衝動倒是超脫的。


健康的平衡決非折衷,而更類知其兩端而不染著。

CC BY-NC-ND 2.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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