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中國Omicron海嘯到來之際

019年底-2020年初，以過一個祥和的春節為由瞞報疫情，導致了新冠的第一場大爆發；諷刺的是在三年後的2022年10月，又以開一個祥和的大會為由再次瞞報疫情，導致了新冠最近的一場爆發。同樣的錯誤一犯再犯，這三年已經屢見不鮮了。對於某些決策者，人們充分體會了小學老師面對不開竅的小學生的痛苦，糟糕的是這個小學生還掌握著你的命運。

隨著疫情的失控，目前國內又開始出現反對清零和提倡共存的聲音。甚至有官方背景人士放話，諸如新冠是自限性疾病，無後遺症。被壓抑已久的人們的心情我可以充分理解，但是我擔心的是，人們被另外一面過於樂觀的信息誤導，從一極跳到另外一極。

目前我聽到的中國專家的言論，紛紛都以歐美、香港、新加坡數據為依據，認定新冠的Omicron變種已經進化為一種致死率不高於流感的病毒，因此中國完全可以放開。這些人拋開科學素養不說，連GRE邏輯都不過關。地球上除中國外幾乎所有地區，在最近三年都經過了從原始毒株到Delta到Omicron的洗禮。以美國為例，有近70%的人接種了疫苗。多個研究都證明，Omicron對於未接種疫苗人群的致死率是對於完全接種人群的五倍。剩下的30%人也幾乎被感染殆盡——Omicron就是他們的疫苗。中國媒體每天貼出嚇死人的美國感染人數，我可以負責的說，美國實際感染數字要高得多。美國抗體抽查結果，遠比報告的感染率高。這樣的接種和感染背景，人群中對Omicron的群體免疫已經基本達成，所以才會有新冠死亡率等於低於流感的結論。不談背景條件談結論，是邏輯的大忌。

基於合理的邏輯，歐美的經驗不能照搬。由於強力的封鎖措施，中國絕大多數人沒有新冠病毒接觸歷史。甚至在那些新冠大流行發生過的城市，比如上海，以官方數字為準，也僅僅有3%的人被感染過。大部分人是新冠尚未征服的處女地。以歐美的數據，對於沒有感染史，也沒有接種mRNA疫苗的人群，Omicron的致死率是千分之五，五倍於流感。以14億人口計，就是700萬人的生命。

也有人寄希望於新冠病毒出現毒性更弱的變種。雖說有這個可能。但是Omicron已經進化得非常成功，可以說它的進化壓力不大。即便出現新變種，也不太可能毒性下降太多。

除了歐美，還有人以朝鮮為另外一個極端證明強渡新冠爆發是可行的。問題是，對於連食物都缺乏的朝鮮，免疫力底下的民眾付出了多少生命的代價？截至2022年10月，朝鮮公佈的數據是477萬人感染，74人死亡，死亡率不到十萬分之二。從政府到民間，中國不會愚蠢到相信朝鮮的數據吧？特別是在我們的死亡率也交相輝映的時候？

在決定放鬆防疫政策之前，最有效的預防做法是普及mRNA疫苗，特別是對於老人普及。甚至應該把mRNA疫苗列入強制接種的範圍。以中國強大的基層動員能力，只需要拖2個月，重點人群完成接種，就可以大量減少死亡和重症。如果不做任何積極準備，反而被疫情推著走，等在前方的是免疫鴻溝。到時候清零派又反彈，就會且戰且敗，且敗且走，無休無止，永無寧日。

這一調整的主要障礙是人為的。對於海外疫情的猛烈甚至是誇大宣傳，導致廣大民眾恐懼疫情和不信任mRNA疫苗。國產疫苗普及率很高而清零政策卻絲毫不放鬆，邏輯無法自洽，廣大民眾很自然懷疑國產疫苗的效力。出於卑鄙的心理，中文媒體帶風向，努力宣傳海外疫情並未因為疫苗的普及而平息。這樣做的一個後果是讓中國民眾不相信任何疫苗，天下烏鴉一般黑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格言之一。但這種抹黑行為不是沒有代價的。這會導致即便推廣有效的mRNA疫苗，廣大民眾接種意願也不高。當然中國也不是沒有辦法提振老百姓的信心，最有效的就是高層領導人應該帶頭當眾注射疫苗——這是中國從未做過，而連俄羅斯都做到的事情（雖然Putin號稱注射的是毛用沒有的“衛星”疫苗）。

還有就是要儲備新冠特效藥。新冠特效藥比起mRNA疫苗要貴很多，而且服用窗口期很短，並不是最經濟的防疫措施，但肯定不是最差的。考慮到中國的醫療資源不平衡（過度醫療和醫療不足並存），這樣做需要有很多配套措施，實施難度比接種疫苗高。

另一條是需要改變新冠診斷方式。不再進行大規模的核酸測試，而是向廣大民眾提供免費的快篩工具包自測。雖然快篩工具包是基於抗原檢測，比核酸準確度要差，但已經夠用了。民眾如果有症狀但不嚴重，快篩結果為陽，就可以全家自行隔離。這樣可以降低新冠的傳播風險（自家人可能難以避免），避免醫療擠兌。只有重症患者需要特效藥治療。當全家都不再有症狀後，完全可以恢復社會生活，勿須再測核酸。一家一戶就這樣實現免疫。與認知和宣傳的相反，核酸檢測從來沒有打斷疫情傳播，中國打斷疫情傳播的主要手段是焊鐵門。

那為什麼不改變診斷方式？它的主要障礙可能大家想不到。如果採用自測，疫情的實際數字將完全超出政府的掌握。就是在美國，沒有新冠歧視的國家，也有大量的自測陽性患者不上報——或者是因為懶，或者是不願意隔離。中國這種情況只會多不會少。自測將讓主事者一方面無法建立內部數字，一方面無法控制數據的外溢。信息就是權力，我想這可能會戳到某些人的痛腳。但對於一個完全無法控制的病毒，一直想著抓在手裡，只會騙人騙己，害人害己。

目前的疫情連坐制度最應該取消。一個孩子密接，整個學校停課。這和為了抓一隻老鼠，把整個廚房放火燒了同理。止損也是疫情防控的一個重要目標。不能再讓孩子們為了愚蠢的目標犧牲自己的學業，也不能讓無數小業主為了愚蠢的目標破產。

中國實行清零的一個藉口一直是避免醫療擠兌。可是醫療擠兌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中國目前的診療制度不合理，沒有分流，專科醫生壓力太大。本來這次疫情，是一個很好的進行醫療制度改革的契機，但是從這方面看，三年了，進步為零。修方艙是典型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創口貼式的解決方案。

對於必將發生的不幸事件，最近這些年大家流行談“心理建設”，也就是從心理上準備好壞事的發生。這也是新冠疫情三年，中國幾乎沒有做，或者做反了的事情。這兩年的輿論引導，不像是科普知識，而更像是發動信息戰。更荒謬的事信息戰的主要對像不是歐美國家，而是本國民眾。民眾對新冠過度恐怖、對疫苗充滿狐疑、對政府數據也充滿狐疑、或者反之——盲目樂觀。真相就像是一堵牆，你狠狠地踢它，它也原樣奉還。

中國在最近三年有多次機會可以較安全地走出新冠疫情。中國是最早投資和進口輝瑞疫苗的國家。中國也完全有能力購買特效藥。 （順便說一下：當中國一年多前訂購輝瑞疫苗的時候，還是良心價。而現在輝瑞疫苗的價格已經漲了4倍。）但遺憾的是，中國的疫情防控一直都僅僅依靠強力封鎖，一條腿走路，累了摔倒了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