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道德的途中
午睡前按下了一個鬧鐘,但最終無法忍受,在鬧鐘響起之前就醒來關掉了。我感覺自己是清醒的,又像是處於一種混沌之間,囈語般喊出:我受不了了。
直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明白,我受不了的是什麼。因為天太熱而無法入睡,還是事先了按下鬧鐘,然後不可避免地在腦海中倒計時。關掉它的時候,距離它響起還有七八分鐘,我害怕它,我如釋重負。
我最近很難入睡,很多事情在我腦子裡輪番上演,像是都想得到一個不必要的結果。大都是小說和電影裡的故事,編劇沒有寫到的那幾分鐘,一個角色不耐煩地偏過頭去的時候在想什麼。偶爾也會有我不再碰面的朋友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互通消息,但是當我開始想起他們,就好像他們的故事又在我的大腦裡繼續生長,有的能和現實聯繫起來,有的不能,但真相要等到再見到他們那一天才能揭曉。
好像每天醒來都感覺世界在加速運轉,快到令我看不清——我本來也看不清什麼。但事實是,從前的我並不會注意到這一點,也許只有需要看清的時候,才會強調“看不清”的事實。
這個所謂的世界,是通過互聯網傳遞給我的,而我似乎也不得不通過互聯網再次將我的感受反饋給它。
於是我知道今天有人正在度過自己的十九歲生日,有人高考落榜哭著說想上高中,山東的一隻黑熊在四十度高溫下被鐵鍊拴著轉呼啦圈,一個男人用針扎小狗使其做出奇怪動作而獲得了數百萬粉絲……老師被逼跳樓,曾遭遇家暴的女人反被判刑,網暴,網暴,自殺,自殺,以及更離奇的自殺。
沒完沒了。如果互聯網是一個人的大腦,大概也會因為承載了這樣多的事件而無法入眠。即便先不從情感上去判斷和理解,也會因為如此龐大的數據而崩潰。
更進一步來講,它就不光是一個用來存放數據的倉庫了,似乎每一樁都還等著計算結果——這是最理想的狀態。但實際上大部分都只能堆放在這個深不可測的地方,不見天日,只是偶爾才被提起。人們雖然驚訝於並沒有一個合理的結果,但久而久之也就會習慣了。
我相信這不是一個好的時代,但也並非像許多朋友一樣,認為這就是最糟糕的世界,一路倒退的結果,從而飽含恥辱地敘述這樣一個事實:過去從沒有過像我們這代人的經歷,道德從如此的精神高度墜落到如此低下的地步。而我更願意相信,野蠻從一開始就沒有被驅逐出我們的生活,所以它才會不斷復甦。在通往道德的途中,我們不止一次遭遇過可怕的失敗。
有一些安慰的話顯得很粗暴,也許可以算作一次重創了,儘管是出於好心。大致類似於“你在假的世界裡待得足夠久了”,“你選擇讓你痛苦的東西淹沒你自己”……但細想一下,什麼才是所謂“真”的呢,大多數人更願意相信的部分嗎。
人好像沒有辦法先將自己放下,擱置一旁,專注於他者,哪怕是連最普通的傾聽和理解都無法做到。所以我們很少注意到別人的痛苦,很多發生在互聯網上的事都是很荒唐的,或者說通過互聯網展現在我們面前,而我們的反應是如此荒唐。就像被迫成為色情主播的脫北者在鏡頭面前落淚,對面卻問她“是不是想家”。
漸漸地,我們的大腦不再計算,不再期望做點什麼來推動或改變事件的結果,我們靠吸食這些故事為生,日復一日,變得麻木不仁。
很多東西被奪走了,真誠、勇敢、自由,這些純潔的小東西,被用來包裹這個世間最骯髒的事物。看起來還保存著最後一點良知的人,也成了手無寸鐵的見證者,目睹一切野蠻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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